陶蓉不能拒絕。
廚房内圍了好些個别院來的丫頭,見到陶蓉,都眼前一亮。
“哎喲,你可是第一個從東家屋内走出來的。”
姑娘們殷切地給她倒了杯熱茶,勾住她的胳膊。
都是比她晚入府的粗使丫頭。
她們說她晦氣。
平日裡很少交流。
此時卻喊得親近。
“蓉妹妹,你是什麼路數?我可聽說了,你被擡去主屋後,是道長親自送你回來的。”
陶蓉一隻手接過熱茶,沒說話,另一隻纏着布條的手被擡起。
“你這兒怎麼受傷了?瞧着臉色也不太好?”
丫環們蹙眉,個個臉上都是擔憂。
縮回手,陶蓉不做解釋。
“天亮了,咱們快些幹活吧。”
*
東家壽辰,東院的嬷嬷來了一趟,讓廚房要派兩丫環去擺盤。
都知道東家好色。
幾個丫頭互相推诿,最終把差事落在一個年紀最小的丫頭身上。
小丫環氣紅了眼眶,卻懦弱地不敢吱聲。
還需要挑出一個擺盤的下人……
剩餘的人齊齊看向愈發寡言少語的陶蓉。
誰都不願去東家跟前露面。
陶蓉可是從東家床上安然無恙回來,把這差事推到她身上,不打緊。
“蓉妹妹,你去幫忙擺盤吧?”有丫環試探。
陶蓉沉默着起身。
衆人眼前一亮,以為她答應了。
結果隻聽少女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得去西屋給小少爺送飯。”
将早就備好的飯菜放進食盒,當着其餘丫環的面,陶蓉又拿了幾塊她幫忙做的點心和壽包。
“這點心和壽包可都是給主子準備的!”
陶蓉點頭:“是啊,少爺也是主子,拿幾塊糕點不打緊。”
無視丫環們難看的臉色,她出了廚房,
丫頭便陰陽怪氣起來。
“這個陶蓉,給那怪胎送飯有什麼了不起?”
“是啊,都是下人,也沒見她互相幫襯,就仗着道長好心憐憫她一命,便目中無人,哼,看她還能得意多久。”
陶蓉腳步未停,恍若未聞。
*
陶蓉給小少爺擦幹淨了手,他一直乖巧坐着。
自小少爺開口說了話,
許是得了道長的指示。
兩個護衛不會再限制陶蓉進出西屋,她可以每日都來。
能暢通無阻進入西屋。
陶蓉卻并不太高興。
少爺很髒,也沒人幫忙打掃。
這種事,最後還是輪到她來做。
從進入黑屋後,小少爺的那雙黃色眼睛,便一瞬不瞬盯着她,和野獸還是很相近的。
這孩子隻開了一次口,現在又閉着嘴巴,半天不說話了。
陶蓉歎氣。
她先用沾了水的帕子給少爺擦臉、擦手,才讓他用飯。
“少爺,奴婢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
小孩擡手就揪住她的袖子,張了張嘴,雖然沒說話,但小臉卻透露着緊張。
像是又生怕她和上次一樣,生氣走了。
“小崽子,我回去拿床晾曬好的被子就回來,再給你的小屋打掃一下,松手。”
她有意自稱“我”,故意這般語氣不耐呵他。
果不其然,小少爺完全沒覺得不對。
小孩慢慢松開手。
說了情況後,護衛沒有阻止,放她出去。
出門時,她又回頭看了一眼。
縮着大鐵鍊的孩子乖巧地坐在地上,沒吃飯,直勾勾目送她離開,莫名有些像一條等着主人的可憐小獸。
*
死去嬷嬷的被褥還留着。
按理說,死人睡過的被子該扔掉。
但陶蓉将被套洗過,又将褥子晾曬過三日。
抗着被褥和其餘物件,她再次折返回西屋。
日頭正盛,陶蓉擦了擦熱汗,一向手腳麻利的她此時累得喘氣如牛。
這幾日面色憔悴,被那藥折磨得嘔血後,身子骨也弱了。
在護衛驚歎目光下,她先提着掃帚重新進入西屋。
“……啊…”
屋内的小崽子撲了過來,不過這一次,他是欣喜攥着陶蓉的衣角。
“你坐在這,别動。”
下人做久了,心裡難免不平衡。
西屋内,沒人再盯着她。
少女擡手就指着小少爺,頤指氣使:“不,你還是站着,等我打掃幹淨,才能動。”
小孩站在暗光下,眨了眨眼,雙手垂下,被她突然的命令搞得有些無措。
他呆呆立着,真的不動,隻盯着陶蓉。
陶蓉笑了。
她就知道,這個小子肯定會聽她的話。
畢竟,她是唯一一個對他好的。
“又髒又臭,煩死了。”
陶蓉捂着鼻子,歎氣,開始認命的打掃起來。
半個時辰後,西屋好歹掃幹淨了,她又出門走了一趟。
端了盆和剪子,她放在了小少爺面前,語氣不虞。
“蹲下來,我給你剪剪頭發。”
他的頭發都是污垢,蓬頭垢面,每次都遮住臉頰,從縫隙中露出一點死氣沉沉的黃眼睛,怎麼看,都吓人。
握住剪刀向小孩伸出手時,小少爺身子卻開始發抖。
他仍是木木站着,微微仰頭看着她,長發下露出的一隻眼睛,蔓延恐懼和幾分絕望。
“……算了,不剪頭發了。”
陶蓉撇嘴,放下了手中的剪刀。
她重新伸出手:“過來,我給你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