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驟暗,烏雲如墨,暴雨已至。
街市上冷冷清清,一個賣傘的攤販慌忙間瞧見雨地裡一動不動的人,遲疑兩下,丢了一把賣不出去的破傘過去。
雨水,将血污全部沖了個幹淨。
少女披頭散發,衣衫褴褛,一張遍布劍痕的臉,失了血色。
她沒有注意滾落在腳邊的傘,隻是躺在街邊,安之若素等待雨停。
護心鱗已與她的身體血脈交融,奇異之術不遺餘力蘊養着她的心髒。任她傷勢再嚴重,都死不了。
逃離了薛府,躺大街上不算什麼。
和薛醜一樣,隻要她獨自撐過一段時間,也能把傷養好。
可偏偏眼前出現一雙黑靴,一人蹲下身來,用短竹敲了敲她的臉。
“什麼玩意?死了?”
她聽見陌生少年吊兒郎當的聲音。
'屍體'微動,陶蓉空洞冷寂的眸子上移,從長發縫隙中瞭他一眼。
對上罩了一隻眼的獨眼男。
“沒死?”
少年一驚,竹棍又捅向陶蓉的肩膀,故意戳進她的傷口裡,将她翻轉個邊。
'屍體'轉過頭,露出大部分臉來。
面容可憎,醜陋不堪。
“哕——”
獨眼少年臉都皺了,把手縮回,“啧啧啧,還以為能碰到個落難的天仙,結果是個醜八怪。”
“喂,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陶蓉心裡無喜無悲,她從薛府爬出來,就已耗盡了體力。
沒力氣動彈,隻能冷冷盯着眼前這個多管閑事的男人。
倏地,少年眼露精光,伸手拽走了陶蓉腰上的布袋。
金玉相撞,少年倒出脹鼓鼓的布袋子,倒出不少銀兩,還摻着簪子金戒玉镯。
“哇,你挺有錢的啊。”
行将木就、毫無波瀾的少女目光變了。
那錢她出薛府特意從好幾個死屍身上扒下的。
出了薛府,她無依無靠,就想着用這些東西生存。
“還……還我。”
少年把從老管家手指上扒下來的金戒指穿進自個指頭裡,勾着玉镯,臉色得意。
“你是結巴?”
陶蓉虛弱擡眼,眸光冷郁,緊盯着偷來的全部身家,一隻磨破五指堪堪去抓。
“錢……請還給我。”
少年笑的更猖狂,像是逗貓,将布袋子舉高:“就不。”
少女垂下了手,目光歸于死寂。
“你這尾巴,是怎麼來的?”
可獨眼明顯又盯上了她腰間挂着濡濕的狐狸尾巴。
‘啧’了一聲,他狐疑:“這尾巴……好像有點眼熟。”
見她無動于衷阖眼,錦雛極不樂意,下手帶了勁力,對她傷勢未愈的心窩下手。
宛如砧闆上的魚肉,沉重的腦子閃過很多情形,忍了又忍。
可心口那處有塊堅硬的鱗片,獨眼少年看着就是一個纨绔,實際卻很是敏銳。
他察覺有所異樣,接二連三粗魯戳她的胸口,“你這裡有什麼?”
雨水砸臉,少女面色蒼白如紙,後背都泡在水裡。
她照舊沒有什麼反應。
隻是羽睫微微動了動,陡然睜了眼,秀唇吐出一個啞音。
“賤.男人……滾。”
披着蓑衣的少年動作一僵。
第一次被這麼罵,倒是新奇。
他尴尬縮手,也不氣惱,将玉镯和銀兩都收起來,竊笑道:“看在這些錢袋的份上,你求我,等你死了,給你裹個草席,死得體面點。”
“你還有别的好東西麼?若是給了我,我日後也可以再給你多燒一炷香。”
陶蓉好久沒遇到比她還不要臉之人。
畢竟這錢是死人身上的,沒了就沒了,他拿了錢袋,應該滾蛋才是。
非非他死蹲在她面前,絮絮叨叨,聽着煩心。
陶蓉氣弱,重新閉上眼。
“喂,我問你話呢。”
她心裡罵了一句“晦氣”,沒撐住,昏了過去。
*
在陌生的後院養了幾日傷,她發過了一場熱病,期間驚醒了兩次,打量屋内布局,試圖下地,最後無功而返,又老實躺回了床榻。
屋内萦繞着一股苦藥味,床頭櫃上也擺放着藥碗,她舔了舔微微苦澀的唇,猜測她應是被誰帶回家了。
身上髒污淋濕的衣服沒被換,狐尾也在,打節扣的腰帶也沒有被動過。
盯着床頭剩餘的殘渣草藥碗,陶蓉略略舒了一口氣。撿她回去的很有可能是個男人,不知曉是真的好心,還是圖謀什麼。
第三次醒來,陶蓉已然可以扶牆走路。
房門沒有落鎖,她推開門,環顧四周,諾大的院子,竟空無一人。
院子内環境不太好,遍地都是未打掃的樹木落葉,院角堆積沒有劈的木柴,竹竿上亂七八糟晾曬了一堆男子衣物。
這屋子主人,有點不修邊幅。
陶蓉目光在衣物上頓了一眼,腳步很輕,往後院小門走。
誰料手剛碰到門栓,腳邊竄出一隻大老鼠。
“吱吱吱”
陶蓉倒是平靜,後退一步,眼見老鼠竄進了牆角,躲了起來。
她的手剛要抽開門栓,身後響起一道少年脆聲。
“喂,多虧我救了你,你還沒有報答我呢。”
她轉過身,看到了拿走她錢袋的惡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