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食品加工廠的規模遠超楚京的預期,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魚腥味,已是深夜十點,工人們仍在機械地忙碌着。他們的面容如同被歲月侵蝕的木偶,眼神空洞,毫無生氣。
“他們是誰?”四名陌生人突然造訪,在工人中激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聽說是帝國軍人,來調查那兩位區長離奇死亡的事。”
“你确定他們是帝國的軍人?怎麼還有個普通人混在裡面?”
“大概是名義軍人吧。”
“名義軍人?哼,沒骨氣的家夥。”
“是啊,那家夥是個叛徒。”
“人渣。”
盡管楚京不願傾聽,這些刺耳的話語還是鑽入了他的耳中。自他踏入軍校的那一刻起,就已預見到這樣的局面。在衆人眼中,成為帝國軍的人類無異于背叛者。
即便楚京未曾傷害過任何人,他仍被視為惡徒,是出賣同族的罪人。
他們不知道,楚京加入軍隊的唯一動機是複仇。
無知者無罪。楚京心中默念。随他們罵去吧,這些聲音,他早已置之度外。
白炎看了楚京一眼,發現他的表情和之前一樣,眼神裡毫無情緒。
“你真能忍。”他不禁感歎道:“如果是我,我會把所有罵我的人都記下來,把他們的舌頭都割掉,再把他的牙齒一顆一顆拔出來,塞進他的嘴裡讓他吃掉。”
白炎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車間内的每一個人都能聽見。
他冷冷掃了一眼剛才議論楚京的工人:“一些不識好歹的家夥,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名義軍人豈是随便什麼人都能當的?像那些心胸狹隘,隻知道耍嘴皮子的人,軍方還看不上呢。”
他說着,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笑意。
“如果真想死,不妨再多說幾句,我會成全你們的願望。”
或許是白炎的氣場太過強大,原本還在低聲議論的工人們,登時噤若寒蟬。
雷伊看了白炎一眼,後者很明顯是在為楚京出頭。他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白炎和楚京的關系不算很好,但事實似乎并非如此。
這半年來,白炎總是經曆類似的場合。在學校,其他學員也喜歡背後議論楚京。而白炎總會站出來為他們辯護。
起初,是為了維護父親的顔面,久而久之,這變成了一種習慣。
剛才,他幾乎是下意識說出那些話的。
白炎再次看向楚京,發現他依舊是那副“世界與我無關”的冷漠表情,顯得格外孤傲,并未因自己的舉動而流露出一絲感激。
我好像做了一件多餘的事。白炎想。
莫名的,有些沮喪。
為什麼要多管閑事呢?他自問。
但幾秒鐘後,他聽到楚京輕聲說道:“謝謝,很痛快。”
心中的陰霾瞬間消散。
“是嗎?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我太過分了。”
楚京搖了搖頭。
白炎忍不住揚起嘴角:“那就好。”
雷伊帶他們來到地下一層,那裡是整個工廠的倉庫區,冷藏庫的門口站着一位身穿灰色西裝的男人。
“這是協助調查的辦事員,程非。”雷伊介紹道。
被稱為程非的年輕男子面容白皙,氣質斯文,眉頭緊鎖,眼中透着一絲憂慮。
“各位長官,你們好。羅卡斯沒有警察,我隻能寄希望于幾位了,請你們一定要找出殺人兇手。死去的兩人是我的好友,如果有需要,盡管跟我說,我會全力協助調查的。我也想知道殺死我好友的到底是誰。”
楚京仔細打量着眼前的辦事員。
雷伊給他們的資料上有寫到,這位名叫程非的男子是加工廠的生産經理,與兩名死者不僅從小一起長大,還是共事多年的同事。
“程先生,據我所知,你應該是案件現場的第一目擊人吧?”楚京語氣平穩,目光卻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對方的每一絲情緒。
程非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是的,昨天晚上八點十分,我按照日程去冷藏庫檢查設備。走到章魚冰凍區的時候,突然看到地上躺着兩具屍體……”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似乎還在回憶那恐怖的場景,“他們的死狀非常慘烈,身上布滿了血洞,身下是一大片已經凝固成冰的血水……那畫面,我到現在都忘不了。”
楚京眉頭微皺,繼續追問:“屍體現在在什麼地方?”
“還在冷庫,沒有移動過。”程非回答得幹脆。
這時,站在一旁的白炎目光越過程非,投向了他身後的冷藏區。冷庫的大門緊閉,仿佛一扇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屏障。白炎道:“能不能讓我們進去看看?”
程非點了點頭,轉身從包裡掏出ID卡,然後走到大門前,将卡片在讀卡區刷了一下。随着“咔”的一聲輕響,厚重的金屬門緩緩向兩側滑開,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
冷庫的溫度常年保持在零度以下,衆人先在更衣室換上了厚重的防寒服,才繼續往裡深入。冷庫的空間極為廣闊,足有十個足球場大小。透明的玻璃容器内,陳列着各式各樣的冰凍海産品——魚類、貝類、蝦類,種類繁多,總數超過一千種。
不知道為什麼,四周的場景總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冷白的燈光灑在冰塊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為這片空間蒙上一層冰冷的白紗。空氣中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森感,仿佛每一塊冰都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俨然一個巨大的停屍間,寂靜而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他們來到了章魚冰凍區。
男性死者名叫康一,看起來大概二十五歲左右,穿着和程非一樣的灰色西服,慘白的臉上泛着青紫,睫毛上挂着稀碎的冰碴,他的身旁,是叫作陸曉蘭的女性死者,女人看起很年輕,短發淩亂地散開,身上的白色的風衣被血染成紅色,宛如一朵掉進血池中的百合花。
羅卡斯沒有為舊人類設置的法院,也沒有可以報案的地方,更不會有解刨專家來對屍體的死因進行分析。
如果不是因為這兩人身份特殊,他們會像大部人類一樣,死了以後被扔到集中墓場,掩上一捧黃土了此一生。
在要塞,舊人類的生命就像路邊的垃圾一樣不值錢。
“這裡有監控嗎?”楚京問。
“有是有,但從去年開始就壞了。”程非說。
“為什麼會壞掉?”
“查不到原因,老闆找了修理工來修,但是一直沒修好。有幾次是修好了,但沒過多久又會壞掉。”
“來修理的工人說,有時候在這裡會聽到幽怨的哭聲,說也許是死掉的魚變成了幽靈,把監控弄壞的。這些謠言弄得人心惶惶的,不過我一點也不相信。”
“我覺得,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搞鬼。畢竟……這裡一直是罪犯們的避難所。”
“因為一直修不好,老闆也就沒再管了,機器壞了,可冷庫總得檢查,老闆就把這項工作交給了我。”
楚京聞言後,沉吟一聲:“嗯……程先生,你和死者是同事,平常接觸應該挺多的吧。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