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意思是對方說了句傻話:“你又不是不知道伯川如何,他豈是貪戀美色的人?”
如果沈行洲跟他父親一樣是貪花好色之徒,又為何放着一屋子漂亮的侍女不碰,到現在還過着極度自律的生活。
老侯爺常年卧病,指望不上,世子沒死之前又隻顧自己放縱享樂,除靠一身好看的皮囊和虛有其表的才氣尚了公主,對家族沒一點貢獻,沈家逐漸式微。
十五年前,天京經曆那場大變,長公主在南京奔走的時候,沈行洲不過十歲,卻已經肩負起作為沈家長子嫡孫的責任。
那時的他無力阻止一意孤行的母親,沈家避無可避,便隻能陪她孤注一擲,然後又花費這麼多年的時間,一邊解決當年留下的各種隐患,一邊重振定興侯府聲威。
因着世子的德性放浪,長公主一開始還挺喜歡長子那端重自持的性情。
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沈行洲實在放了太多功夫在修身和家族事務之中,竟是連一點私情都不看了,這才叫長公主開始着急。
于是,美貌的侍女,甚至小厮,一個一個往沈行洲院子裡塞,但這些人卻連沈行洲的寝房都靠近不了。
有一次有人想到書房去給大少爺紅袖添香,卻犯了忌諱,沈行洲忍着怒意好生與長公主談了一次,她隻能偃旗息鼓。
長公主曾經以為,照長子的眼界和脾氣,怕是會喜歡像蘇祺然那樣清隽高潔的人兒,她還一度十分擔心他們兩個會為了蘇祺然兄弟阋牆。
好在沈行洲對蘇祺然表現平平,并沒有如沈行澈那樣癡迷,她才松了一口氣。
至此,長公主覺得,能打動伯川的那個人,恐怕隻有九天上的仙女了。
這個顧卿長得确實好,但在見慣了絕色美人的長公主看來,他還是美得太俗,别說九天仙女了,就是站在蘇祺然旁邊,也缺了某種矜貴的氣度。
廣幽真人提出沖喜之法的時候,長公主不是沒有權衡過,但後來老二戰死的消息傳來,她便完全慌了,哪裡還顧得了其它,隻想着趕緊把人娶回來,保住她大兒子的命才是。
現在伯川是平安回來了,但更大的麻煩也随即出現。
“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若伯川實在不喜,那便休了他。”
——至于廣幽子說顧卿的命格不僅可以沖喜救人,還能助沈家之運,就用不上了……
……
出門那天,風和日麗。
上馬車的時候,顧卿瞧見了一個年輕男子。
說是男子,其實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大男孩,估摸比顧卿大不了一兩歲,生得十分英俊。
那男子顯然也看到了顧卿,不知為何愣怔了一下,突然就紅了臉,然後轉身走開,看樣子是迎長公主的行駕去了。
——什麼情況啊這是?
顧卿正滿頭問号呢,他身邊的侍女見狀卻如臨大敵,趕緊請顧卿上馬車:“卿公子,趕緊上車吧,殿下馬上就出來了。”
等到半路上,顧卿才想起來——那個年輕人是定興侯府的三少爺,庶出的沈行鴻啊!
因着沈行洲不能回來行禮,沈行澈已經被“戰死”,侯府迎親後的一些禮儀,便是沈行洲這位三弟代為完成的。
大概是驟然看到自己牽紅綢帶進門的小哥夫,沈行鴻年輕,臉皮薄,覺得有些不自在了,便主動避開了去。
顧卿先是笑了笑,覺得這孩子挺有意思的,但随即想到了什麼,又感慨不已。
——這樣一個看起來有些害羞、也挺講禮數的大男孩,後期竟會變成那般陰鸷偏執的樣子……情這一事,害人不淺啊。
車裡坐了侍女,顧卿不好表現出太多情緒,又不能扒開馬車幕簾看外面,幹脆閉目養神起來。
侍女看着閉上眼睛打盹的卿公子,在心底默默想:旁人都道卿公子生得最好看的地方,是那雙桃花眼……殊不知,就算沒有這眼睛,他的臉也足夠叫人賞心悅目了。
一路無言,馬車就這樣不斷前行。
白靈觀位于城郊的白靈山,相傳有得道的白蛟在這裡盤踞而得名。
因馬車不好走山路,他們是坐了一段擡轎才抵達目的地的,長公主讓顧卿先待在觀裡,自己則帶了徐女官去後山。
等顧卿喝了兩盞觀裡的新茶,正無聊想在觀中走走,就見長公主回來,意義不明地盯着自己看。
“殿……殿下!”顧卿不敢叫她母親,便随着一般人稱她為殿下,長公主之前很滿意他識趣,便讓他這樣叫着了。
長公主也不能讓廣幽子等久了,便對顧卿道:“真人在後山的竹屋裡,你去見一面,切記,莫要失了禮數。”
聽了長公主的吩咐,顧卿收起好奇心,一本正經地應道:“殿下放心,阿卿去去就來。”
沿着山間的石闆小路而上,顧卿一個人往長公主說的竹屋走去,心裡卻想:怎麼隐士高人都喜歡待在山裡的竹屋、茅屋……這樣壞人要找他們,豈不是也很方便?
走了沒多久,顧卿就有些喘,頓時無語。
——想當年他也是摔摔打打長大的,力氣不說有多大吧,體力還是不錯的,現在倒成了個四體不勤的小少年……小黑蓮身體康健,但還是太缺乏鍛煉了!
等顧卿下決心回去便開始鍛煉身體,不知不覺走到竹屋,就見廣幽子已經在屋外等着了。
仔細一看,和小黑蓮“記憶”裡的老道士似乎沒什麼差别。
白白的胡子和臉上的溝溝壑壑,讓他顯得有幾分滄桑,身上的道袍雖然舊,但看着還算幹淨,隻是某人挽起了袖子和褲腿,一點仙風道骨的樣子都沒有了。
他似乎跟顧卿很親近,熟稔地向他招手:“小子,來得正好,幫我把柴火搬過去,剛得了點野味,煮個粥當早膳。”
顧卿楞了一下,見一個老人在做事,還是過去幫忙了。
在老道士的指揮下,他把堆在牆角的柴搬去架好的鍋子旁。
他走過去的時候,随意往鍋裡一瞥,料想老道士說的野味多半是菌菇一類的山珍,冷不丁就與一雙亮亮的圓眼睛對視了起來。
隻見那口鍋底,一隻毛茸茸、圓墩墩的小家夥正躺在裡面玩自己的尾巴,見顧卿看自己,還昂起小腦袋,對他嗷嗚了一聲。
顧卿吓得立刻把手裡的柴都丢到了地上,大驚失色地指着鍋子。
“你你……你要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