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見過面?”佩格莉塔訝然,“那你怎麼列車上看到我的時候,就好像不認識我一樣?”
布雷斯總不能說是那經曆太丢人了,不想提起,隻能保持沉默。
“我不記得了、一點印象也沒有。”佩格說,“不對,不對,明明忘記的事情,如果很努力很努力地想,也會找到一點點殘留的記憶,可是你說的這件事,我沒有任何印象!”
“我知道有這種事情。”
佩格和布雷斯說話并沒有避開其他人,薇琪就坐在旁邊,聞言小聲地說,看到兩道視線投過來,她忽視了布雷斯,隻看向佩格莉塔:“我知道這種情況,它也曾在我的姑姑身上發生過。”
“你姑姑?”佩格疑惑,很快她想起來了這件事,“是你說過的……”
“是的……你知道,她經常經曆了極為悲慘的事情,為了遺忘這種痛苦,她試圖把自己過去的記憶封鎖起來,與其相關的事情,也全都清掃一空。”
“最後她誰也不記得了,羅齊爾家對她來說成為了陌生的存在。她用這樣的方式剜除了記憶給她帶來的痛苦,在她彌留之際,我們去探監,她一個人認不出來,把我們當成陌生人。”也許是提起自己親人的事情,薇琪的語氣有些悲傷,佩格輕輕地拍打着她的後背。她的聲音悶悶地傳過來:“佩格,你覺得……我的姑姑選擇‘遺忘’,是放棄了我們嗎?”
佩格覺得自己是能說出好聽的話來安慰薇琪的,她可以說:不是!她心裡一定記挂着你們。也可以說,親人的血緣是無法割舍的。但她不能。因為佩格莉塔不知道,她不能用自己的思維去揣測别人的心,用好聽的話或是正确的目的,去掩蓋别人的意志。
“我不知道……”佩格說,雖然她非常想安慰薇琪,可是最後隻能說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的姑姑是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為什麼不知道。”布雷斯說,“用這樣決絕的方式剜掉記憶,不是已經能夠說明問題了?你和你的家族隻讓她覺得痛苦,為了消除這種痛苦,她就選擇了放棄你們。”
薇琪和佩格一起看過來,而布雷斯表情依然很平靜,幾乎是理所當然的冷酷:“你們家族中有任何一人,會因為被你的姑姑所遺忘,而無法繼續生存下去嗎?”
薇琪的沉默,自然被視為了回答。
于是他輕松地下結論:“那麼你們其實早就放棄了她。”
“不可能!”佩格低頭看過去,薇琪那張清秀的臉上幾乎閃過了怨恨,可再仔細看,仿佛那瞬間表情的變化隻是佩格的錯覺,她又恢複到之前的膽怯謹慎。她掃了布雷斯一眼:“你并不了解我的姑姑!”
“我不需要了解你的姑姑,那你為什麼會默認佩格莉塔就能了解?我與她同樣對你和你的家族一無所知。或者……”他把那本日記從薇琪的手裡扯出來,“你隻是在利用她的同情心,想從她口中得到什麼答案?”
“我沒有!”薇琪的呼吸急促,過了一會兒,她平複了下來,她說,“可能你不相信我……畢竟我之前的确做過不好的事情,這是我應得的。但我絕不會傷害佩格,我和你一樣珍視她……我隻是想說,也許佩格遇到的情況和我的姑姑一樣,是正常的記憶遭到了阻塞,我想幫助佩格想起之前的一切。”
礙于布雷斯在這裡,薇琪隻能低聲對佩格說:“回到寝室之後我再和你說。”然後在其他人的竊竊私語中,離開了休息室。
佩格也沒有心情寫作業了,她現在腦子裡一團漿糊。她幾乎是依循着本能跟着布雷斯走出去,穿過了狹長的走廊,抵達了樓梯的轉角,這裡一個人也沒有,隻有燈火将他們的影子扯得很長。
“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沒有說話。”布雷斯平靜地說,“你是覺得我這樣對你的朋友說太冷酷?”
“我是覺得不對勁。”佩格說,“雖然你這個人确實不太愛說好聽的話,但你隻是單純性格糟糕而已!”佩格莉塔說得擲地有聲,布雷斯一時間都産生了一種疑惑,性格糟糕這種詞能放在但是這個關聯詞背後嗎?可佩格莉塔似乎真的覺得自己在誇獎布雷斯有原則:“你一般不會這樣有意識地打擊别人……”
“薇琪·羅齊爾在上個學期在明知有蛇怪的情況下引我出來,她對我的說辭是擔心自己的朋友被搶走,頭腦發昏才這樣做。”布雷斯說,“我不相信她,你看,隻是激一下她,她就露出端倪了。很有可能并沒有什麼姑姑……”
“不。”佩格搖頭,“她沒有說謊,我看到過她姑姑。”
“?”
“嗯……”佩格有些苦惱地說,“其實我一直在做一些奇怪的夢,夢到很久以前的事情……薇琪所說的姑姑,我在夢裡曾經見過,和她說的一模一樣。我想,我是曾經見過她的。”
“做夢?”
佩格莉塔都準備好布雷斯會說她荒誕離譜,又在白日做夢了!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些,是因為小時候試圖告訴爸爸時,他總覺得佩格又在說那些天真爛漫的童言稚語,就像她堅持認為櫃子是有思想、有感情的。深愛佩格莉塔的人,也可能會覺得這隻是佩格莉塔可貴的幻想。
她怎麼可能可以夢到幾十年前的人?又如何向他們證明,可能,也許,在幾十年前,也有一個佩格莉塔呢?
到底是誰在阻止她想起來這一切?是湯姆嗎?可是連湯姆都為她的遺忘而惱怒?或者就像薇琪所說,她是自己選擇遺忘的?因為過去的一切都太痛苦,完全沒有任何記住的價值?
當佩格莉塔問德拉科在格蘭芬多有沒有很好的朋友時,德拉科沒有回答,現在佩格莉塔陷入了和德拉科同樣的窘境:
在遙遠的過去,你也擁有這樣的朋友嗎?
如果有,那你為什麼一絲一毫的記憶也沒能留下?
為什麼沒有?佩格莉塔!你知道你的性格,以你天真的脾性,定然讓你視你承諾如羽毛般輕盈,在流淌而過的時光中,你至少向一個人許下承諾:我絕不會忘記你。多麼輕率!
你以前慷慨的朋友,都沒有責怪過你的善忘嗎?
你現在的朋友,又會相信你的話嗎?
佩格莉塔想,她現在可能也是巴克比克,被拴在在海格的小屋外,讓人類用自己的标準為它量刑。它茫然、無措、一無所知自己的命運,竟是會被從未修習過的,一張公文、或是一段法律條文所決定。搖曳不安的蠟燭被端放在燭台上,地窖裡的風輕微,吹得他們的影子也如同緊張的心一樣顫抖。
佩格鼓起勇氣,再一次……向湖水投擲,無望的石頭。
“我覺得……我可能曾經去過五十年前。”
“所以?”布雷斯沒有立刻懷疑,也暫時沒有提出設問來讓佩格莉塔證明這一切。反應平淡得有些過分了。
“你相信嗎?”就是因為太平淡了,佩格有點不太相信。剛才明明還完全不信任薇琪任何一句話的布雷斯,現在就這樣輕易接受了這種幾乎離奇的設定。
“你懷疑過我嗎?”
“什麼?”
“我說我們九歲的時候見過,但你完全不記得了。你沒有懷疑過那隻是我編造出來接近你的事情嗎?”布雷斯問。
“可是你沒有必要編造這種謊話騙我啊!”
“這就是我的回答。”布雷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