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他躺在床上,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身上的疼痛,這給了他一個信号——他受了傷,他很危險,他需要保持警惕。
床頭一碗冒着熱氣的藥持續地散發着腥臭的苦味,盯着看了許久,他還是決定裝睡。他要先摸清楚情況,才能自然地醒來,在确保安全之前,他必須保持警惕。
吃完飯,小弟跑出去找村裡的小夥伴玩兒,宋父宋母也出去幹活了,馬上開春,土裡都需要翻動,把裡面的土翻出來,這樣開春時撒種子,營養才更好。
加上家裡沒米面了,也需要挖些冬菜去城裡換點米面回來。
嬌嬌兒就在家裡,将衣裳拿出來該縫的縫,該補的補,特别是小弟的衣裳,他皮的很,上山下河,掏鳥蛋挖蟻洞,無惡不作,衣裳便特别容易壞,簡直令人可恨。
怕屋子裡的人醒了找不着人,嬌嬌兒端了個凳子坐在房間門口,就在廊下,陽光曬的人暖融融的,驅散了冬日的寒氣。
“嬌嬌兒。”
門外傳來一聲呼喚。
嬌嬌兒擡眼一看,一個少年面帶淺笑站在籬笆牆外,初春的葉子已經長出,綠油油的,他站在那裡,就像一顆挺拔的青竹。
更别提少年眉眼溫潤如玉,氣質儒雅,很是出塵。
“瑾一哥哥呀,快進來。”嬌嬌兒連忙将他迎進來。
蘇瑾一比她大兩歲,去年剛拿下秀才功名,讀書厲害的很,二人也是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的。
“不了不了。”蘇瑾一連忙推辭,略有些躊躇,“嬌嬌兒,我隻是給你送些書的。”
他手中拿着幾本書,都是他考秀才前常看的,他家也很窮,父親已經去世,家中隻有一個母親,孤兒寡母的,靠着母親給人做漿洗衣裳給他供到了秀才。
如今終于是熬出頭了,有了秀才功名,便可以去城北的青松學院讀書,那裡吃住全免,更是每月有些補貼,是臨江城的大戶顧家捐助辦起來的學院。
那可是青松學院啊!入學要求很高,不光要求有秀才功名,更是要求年不過三十才能入讀。蘇瑾一是符合要求的,他今年便可以去青松學院報道了。
裡面都是秀才老爺!
“那也可以進來坐呀。”嬌嬌兒不大明白,蘇瑾一是常送她書的,因為她沒有錢買書,總是蹭别人的看。
雖然她在臨江城上學,學費全免,村裡也會補貼一些紙墨筆硯,但是還是要節省着用,更别說去買别的書了。
“開春我便去青松學院了。”蘇瑾一看着她略有些無奈,點她道:“青松學院與臨江書院隔的極遠,不能同你上下學,你自己路上要小心些。”
他将書遞給嬌嬌兒,隔着籬笆牆摸了摸她的頭。
嬌嬌兒點點頭,“你放心吧,瑾一哥哥,我現在已經是大人了,一個人上下學沒問題的。”她拍着胸脯保證,“還有别摸我頭,會長不高的。”
她比同齡人要矮一些,特别是她的玩伴招娣更是比她高一個頭,她十分耿耿于懷這個事情,從去歲開始便不許别人摸她的頭。
蘇瑾一也知道她的心思,收回手,“一點都不會舍不得我呀?”,又從懷裡拿出一包糖來,“我娘過年做的栗子糖,知道你愛吃,給你帶了一點。”
過年因為救了那個少年,家裡的吃食都沒有備多少,嬌嬌兒此時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容易餓得快,看見糖果比看見金子還開心,頓時不客氣地收下了。
“怎麼會?隻是雖然學院遠了,又不是心遠,有心自然能見到的,我可舍不得瑾一哥哥。”嬌嬌兒嘴甜的像蜜一樣。
少女眉目精緻,皮膚被陽光照的淨透,素裙布衫也清麗動人,蘇瑾一定定地看着她,心中也生出隐秘的歡喜,半響方道:“我一旬會放一日假,嬌嬌兒可願在我放假的時候等我回家?”
宋家村是城南與城北交界的郊外村莊,去哪邊都方便,但也去哪邊都不方便,若是要嬌嬌兒等他,蘇瑾一要先從城北的青松書院去城南的臨江書院,兩人才能一起回家。
嬌嬌兒嘴巴說的甜,但也不過哄他開心,聽他這樣說便有些猶豫,“城北來城南遠的很,你直接回家要近很多呀。”
一聽這話,蘇瑾一便知道她想什麼,停頓半響道:“可是我想和嬌嬌兒一起下學。”
看見嬌嬌兒睜大了眼睛,他也沒說話,隻微笑看着她。
嬌嬌兒與他青梅竹馬,倆人雖未說破,但也各自有着默契,隻是雙方父母好似有點不太同。
蘇瑾一如今考上秀才,有了功名,跟以前更是不一樣了,加上二人青梅竹馬的情分,他主動示好,嬌嬌兒無論如何也拒絕不了。
“隻是辛苦瑾一哥哥,城南城北可要一個多時辰呢。”嬌嬌兒笑眯眯答應下來。
一個多時辰算什麼?他隻要與嬌嬌兒在一起就開心,見她答應了,蘇瑾一松了一口氣,“我不妨事的,麻煩嬌嬌兒等我才是。”
又指着書交代了一些心得,這才離開。
目送蘇瑾一離開後,嬌嬌兒抱着書去了小弟的房間,父母的房間都堆滿了東西,隻有小弟房間有張書桌,她讀書一向是在小弟房間的,書也都是放在小弟房間。
等她放好書一回頭,床上的少年正睜開眼睛看着她,目光中帶着審視與警惕,見她看過來,淡淡地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