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n想讓我養好身體,可畢竟時間不等人,組織這個月的例會馬上就要開了。而我要在宴會上與新來的情報組人員接頭,錯過這次就不知還有什麼機會。
“我沒事的,傷口已經不疼了,而且都是皮肉傷并沒有傷到骨頭。”黑色的保時捷跑車後座上,我輕輕解開束起的長發,單手拿着小鏡子正在補妝,金色波浪長發如流光閃爍。我抿了抿嘴唇,将最後一抹口紅塗勻,鏡中赫然出現了個成熟豔麗的女人,比我的實際年齡大了許多——今日我特地易了容,恰到好處美麗卻并不過于誇張的容貌,還戴了淺茶色的隐形眼鏡遮住我特别的瞳色。對鏡輕照,迷人的笑容如浸滿了毒液的金百合,危險而又魅惑。
敵我不明,在摸清那個情報員Bourbon是什麼人之前,我可不能先洩了底。即使是在同一陣營之内。
“今日又不是什麼危險的行動任務,隻是吃吃東西喝喝酒,我就能和Bourbon認識啦。”我故作輕快的聲音,小心安撫着Gin。
“不能喝酒。”可他卻突然開口,聲音中的冷硬讓我措手不及,“你的傷口還沒有痊愈,不能攝入酒精。”我愣了下。這家夥明明時常出任務後傷口還流着血就在抽煙喝酒,還有心思說别人呢。心裡是這樣想,我卻裝作馴順地點點頭,嘴中道,“好好。”
他似是一下子就窺出我話音間的敷衍,透過車子的前視鏡,眯起眼睛嚴肅地看向我。
“好啦,時間快到我該走了。” 我挑起指尖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然後伸手去打開車門,高跟鞋在結實的柏油馬路地面上落下那一秒,整個人陡然升起了不是工藤笑一、而是獨屬于黑衣組織殺手Syrah的氣勢。我轉身,向燈光昏暗的酒吧走廊走去。
“等一下。”保時捷車窗卻搖下,男人在身後突然叫住了我。
“怎麼了?”我不解回頭,卻見他已經打開駕駛室車門走了出來,邊從車頭處繞過邊脫下他的黑色風衣。已經是七月初了,可Gin卻還穿着薄荷綠的高領打底衫,五冬六夏萬年不變。我猜測組織裡的成員大概沒有人不奇怪他難道體感溫度失常,但卻從沒人有膽子敢舞到本人面前去問。Gin脫下風衣後挽在臂彎,然後單手遞給我。
“傷沒好,你穿得太少。”
我低頭瞅了瞅身上的連衣裙,确實,因為還有些細小傷口無法掩蓋的緣故我穿得并不算暴露,甚至不是無袖。我頓時有些啼笑皆非。
“你的風衣太大了。”我頓了頓,又揶揄道,“他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男士的款式,讓我穿着top killer的風衣去宴會,是想鬧出點什麼?”
“不大,别人都這樣穿。”他眼神示意了下周圍,我環顧了一圈,果然不少開始進場的賓客都穿着巨大的黑色風衣,像一隻隻黑烏鴉般,簡直就是在大喇喇向警察們表明,“我們這是黑衣組織的非法集會”了。我不禁汗顔。
“好啦好啦,冷的話我會穿的,我先走了。”實在拗不過他,我隻得接過,又後退了兩步靠近酒吧的招牌之下,射燈在我臉上投下了一深深淺淺的光影。我面對着保時捷356A的車窗,朝他揮了揮手。
随後我轉身,走進那扇門,黑色風衣從背後罩下,湮沒在了嘈雜的舞曲聲中。
我滿意地笑了。
……
白色的馬自達RX-7FD3S跑車在酒吧地下停車場停穩,熄火。一名深膚色的男子打開車門,從駕駛座走下來。掩在金色劉海後的紫灰色眸子輕輕眯起,正是沉睡的小五郎先生關門弟子,波洛咖啡店店員,曾與工藤笑一“偶遇”多次的,私家偵探安室透。
同時也是黑衣組織情報人員,行動代号Bourbon。
在這大千世界上,真正的偶遇是非常難得的;而偶遇的結果,往往會令人大吃一驚。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差不多要到時間了吧。”
門口黑衣的保安對他欠了欠身,禮貌将他引進去。在他們頭頂,明亮的黃色燈光照出酒吧燈牌,哥特體英文,字迹邊緣犀利幹脆,仿如直指天空的尖銳高塔。
Last Eden,最後的伊甸園。說什麼伊甸園,明明地獄更适合他們一點吧,安室想。
位于60層的高樓頂樓,周圍都沒有同等高度建築物,有效避免了狙擊的可能,即使是本應藏在地底的黑烏鴉,卻格外向往天堂呢。繞過前堂和屏風,四周是完全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東京夜景。不遠處的東京塔閃爍着紅色的光,銀色車流如同銀河;悠揚的爵士樂回旋在空氣之中,吧台甚至還有駐唱歌手,安室踏進門時剛好唱到,“and we never look back.”
大廳内人影綽綽,各種形容姿色的男女穿梭其中,觥籌交錯之間各種香水的味道也混合在了一起,有一種令人窒息的錯覺。
取了一杯自己代号的酒,安室覺得自己快要被那些亂七八糟的香水味搞到嗅覺失靈了,不着痕迹地向外挪了幾步,卻立刻被認識的人抓住搭讪。“喲,這不是Bourbon麼,來得挺早啊。”男子拍了拍安室的肩膀,“怎麼,你不是一向不喜歡酒會的嗎。”
“Hey, American!”象征性地将酒杯與代号美國威士忌的那人相撞,發出清脆的玻璃聲響,聲紋擴散了出去,湮滅進大廳裡柔和的探戈音樂的音符縫隙,“偶爾也來湊湊熱鬧,好久不見。”安室側了側身,不着痕迹地躲開了男子的手臂。
“是啊,最近新人挺多,好像還有不少美女啊。”男子暧昧地朝他笑笑。
安室頓感無聊,沉默着喝了一口酒,然後就聽American滔滔不絕道:“千面魔女那樣的大人物咱們見不到幾次,行動組的又普遍脾氣不好,就連實驗室都有不能招惹的。嘛,咱們就隻能看看新人啦,你看吧台那裡的妞,看起來年紀不大,倒還像是高中生呢!怎麼樣……”
眼看男人是已經喝醉了,越說越離譜,安室實在忍不住緊皺了下眉,目光飄忽間卻不經意瞥到吧台旁站着一個人影。那人穿着寬大的黑色風衣,下擺處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高跟鞋襯得更加筆直。她金色長發如瀑般垂落,兀自走到吧台邊,先要了一杯one sip martini(一口悶馬丁尼),用小杯子裝的特制幹馬丁尼酒,其中還泡着一枚裝滿了藍紋奶酪的鹹橄榄,然後她一飲而盡。燈光昏暗,他隻能看清她利落的下颚線。
安室莫名失神了幾秒鐘。
“你認識那個女孩嗎,金色長發的。”許是見他如此反應,American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問道。
“不。”安室搖搖頭,然後在男人“Bourbon你眼光不錯呀”的扯淡聲中,徑自也向吧台的方向走去。他将酒杯放在身旁,左臂搭在桌面上,向右側過身,站到那人身邊:“要和這位小姐一樣的,雙份。”
“不用,我已經喝夠了,sir。”我舉起右手邊的紅酒杯向他緻意,在看清來人的臉之後,動作卻頓了一下。安室透紫羅蘭色的眸子在燈光下閃爍着水晶般的光彩,我們對視了兩秒,借着稍微有點微醺的酒勁飄飄忽忽擡起下巴,主動回了個略顯輕佻的笑容。“喲,是個帥哥啊,我的榮幸。”
這家夥怎麼會在這?我腹诽咒罵道。心中微妙的預感卻讓我不禁打了個冷戰,剛剛略有上頭的酒精熱度迅速褪下,渾身冰涼起來。
“得以見到小姐也是我的榮幸。”安室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招牌的無懈可擊,他眯了眯眼睛,紫灰色眸子中看不出情緒,“你也是來随便喝一杯麼,小姐?”
随便喝一杯?
我這才注意到安室今天的穿着,黑色外套是開襟帽衫的樣式,配上一條黑色長褲,這使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學生,與一群黑風衣明顯就是mafia的人格格不入。不過這個地方,可不是普通的“大學生”能夠來的。倒不僅僅因這裡屬于高消費的範疇,更多的為了它本身的性質……以及今晚會在這裡出現的人。
“是啊。”我努力無視掉自己也是如mafia招牌般的打扮,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想看這家夥故作裝傻,到底想要搞出什麼花樣來,“先生您呢?”
“不過既然來了這裡,這個稱呼顯然已經不合适了。”安室側身,左手伸向身後将本擱在台面上的酒杯端起,沖我虛晃了下杯,“重新認識一下吧,小姐。”他用上了敬語。
“Bourbon,這是我的行動代号。”
居然是他。他居然就是Bourbon。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在面具下冷眼旁觀着這個笑意盈盈的男人,這些日子關于他的異樣、疑惑、與揣測全部都連成了線。怪不得啊,怪不得。怪不得要進入毛利偵探事務所,怪不得要在暗巷裡交易,怪不得認識……她。
我恍然回想到那還是半個月前,我與黑羽快鬥終于互相坦明身份的那天,他說要帶我去個好地方,結果卻是來了波洛吃甜品。還正好被當班的小梓抓了個正着。
“不愧是高中生啊,逃課出來約會,真是太青春了!”她一邊滿臉蕩漾地感歎着,又俯下身,在我耳旁道,“不過不止你們兩個呢,就連萬年從不主動示好的安室先生都戀愛了,看來有的是女孩子要傷心了。”說着偷偷伸出一隻手向身後五點鐘方向指去。
我順着小梓的方向望去,在餐廳盡頭的雙人座位前,拿着菜單的金發服務生正将頭湊近身穿水手服女高中生的臉旁,形容親昵。
那不是……我瞪大了眼睛。
短發的女高中生恰好此刻朝我的方向望來,目光相接時,她驚訝地“啊”了一聲,繼而毫不遮掩用力地朝我揮起了手:“笑一!居然在這裡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