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淡淡地回答,視線憑直覺落在聲音的來源處。
“真的假的?”
琴霧湊近了些,睫毛幾乎貼在魈臉上,意識到這樣不禮貌,她往後一退,雙手叉腰蹙眉問道:“……那你還一直裝作聽不到!”
魈歎了口氣:“……剛剛才聽到的。”
“這樣嗎?嗯……聽上去挺奇怪的……”
琴霧相信了魈的話,她下意識點開系統的面闆,發現魈對她的好感度那一欄,不知何時變為了10%。
并且,好感度下一行還出現了新詞條,帶着紅色感歎号提醒她——
解鎖新技能:宿主能被人聽見聲音。
“……我謝謝你啊。”
琴霧沒有心思想這麼多,她捂着餓得卷成一團的肚子,指了指桌上碗裡還剩不少的豆腐,眼巴巴地請求道:“能給我吃一塊豆腐嗎?拜托了!”
說着,她甚至雙手合十。
全然不顧對方是否能看見。
“……麻煩。”
話雖這麼說,魈還是轉身走到木桌前,端起碟子放在了窗台上。
琴霧藍紫色的眼眸瞬間變成星星狀,她伸出手,被屏障阻擋住彈回,笑容瞬間一僵。
下一秒,她又厚着臉皮向仙人請求:“能舀一塊給我嗎?直接扔我頭上就行了!”
“……”
一陣沉默後,魈想起她剛才“幫”了他,于是耐着脾氣舀起一塊杏仁豆腐。
勺子落在琉璃百合的上方,像在猶豫,而後魈斜着揚起勺子,任由豆腐落下。
白嫩的豆腐掉在花苞上,順着花瓣,重重地摔在花盆的土裡,抖動不已。
順帶着,把眼裡隻有美食的琴霧也從花上打落了下來。
“哎呦!”
琴霧一個翻滾摔了下去,臉準确無誤地砸在豆腐上,但她不生氣,反而樂滋滋地鼓着腮幫張開了嘴——
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聽見一聲重重的牙齒撞擊聲。
而後耳邊傳來少女有些吵的埋怨:“東西也不給吃!萬惡的破系統!——水總能喝吧!……好仙人,您能給可憐的我一杯水嗎?不放茶葉的那種。”
魈再次确信:世間的大部分事情,都比除魔要麻煩。
他本着快點滿足花妖的口蜜之欲,才好與她溝通她以後住哪的念頭,端來一杯水。
意料之外地。
水順着花瓣滾落在泥土裡,緩慢滲了進去。
“嗚嗚嗚……”
琴霧折騰不動了,一整個身體撲在花骨朵上,白金沙色的頭發覆蓋了大半張臉。
飯也不能吃,水也不能喝。
這是想把她活生生餓死啊!
就算她現在的身份是琉璃百合,不吃飯、不喝水或許也能活下去。
可看着美食卻不能吃,這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别!
破系統想要業績,也不帶這麼玩的吧!
魈是仙人之身,無法體會人類對食物的追求。
但從花妖低落的情緒中,他能感覺到這件事情很嚴重。
說不定,花妖餓死,琉璃百合也就跟着一同凋亡了。
這将成為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魈不确定在提瓦特大陸、在璃月,還能不能找到下一株可以緩解業障的琉璃百合。
一時之間,整個房間裡陷入了沉寂。
空氣中混雜着香甜的豆腐與苦澀桂花的味道,正如同琴霧與魈的心情。
複雜難眠。
覺得複雜的是琴霧。
覺得難眠的是魈。
沒一會,安靜的空氣中傳來少女細微而平緩的呼吸聲。
魈再次歎了一口氣,倚靠着床闆,閉上了雙眼。
他不會犯困,也無需睡眠。
但少女的溫和平穩呼吸與空氣中似有若無的琉璃百合芳香,莫名讓他内心一片甯靜。
漫長的黑夜突然變得快了不少。
過了幾秒,魈睜開雙眼,想起他們現在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且他身上還有業障。
他不知道該如何把花妖喊醒,最終還是緩緩阖上了眼眸。
算了,等天亮了再談這件事吧。
*
輕柔的晚風跨國時空交織在一起。
琴霧詫異地睜開眼,發現眼前站着一排穿着制服持槍的男人,為首的那位,眼睛通紅,握槍的指節發白。
正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哥哥:蔣笙。
而她,此刻正被人從身後束住脖頸,銀色的匕首卡在喉嚨前,距離皮膚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身後是三十幾層樓高的天台,風将她白金色的頭發高高吹起。
“你們不想要她死,就按照我說的,準備好東西,放我離開!”
挾持琴霧的男人語氣冷靜地談着條件。
琴霧都不用回頭,就知道他的眼神會落在為首的蔣笙身上。
因為,她在這個世界,是蔣笙唯一的親人。
為了養活她,蔣笙在加入正方之前,甚至動過犯罪的念頭。最後,是琴霧發現并流了幾碗眼淚,聲嘶力竭才及時制止的。
琴霧這個“拖後腿”的妹妹,好不容易才讓蔣笙敞開心扉,走回正确的道路上,再加上此刻蔣笙對她的好感度達99%,她是絕不可能就此放棄的。
——選擇親人還是正義。
同樣的問題再次落在了蔣笙肩上。
所有同事都用餘光看着蔣笙,在等待他下命令。
雖然,他們早就猜到了蔣笙的選擇。
沉默往往就是答案。
琴霧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嗤笑,擱在她脖子上的匕首也離遠了不少,甚至,她能感覺到身後那位狂徒勝券在握的自信。
作為蔣笙的妹妹、他唯一的軟肋,琴霧學過這個世界簡單的防身術。
她一腳踩在男人的鞋上,趁他發愣的一瞬間,帶着他朝天台外墜去——
死亡越來越近時,系統001冷冰冰地提示:【攻略對象蔣笙的好感度達100%,任務完成,宿主将進入下一個世界……】
她賭對了。
琴霧松了一口氣,在呼嘯的風聲中,将眼睛閉上,盡管夾在眼縫間的頭發刺得她眼淚溢出。
系統001:【……你膽子真大,差點就折那裡了。】
“有什麼辦法呢?反正,我本來就是在刀刃上行走。”
琴霧毫不在意地聳聳肩。
就算沒有挾持這一出戲碼,她在那個世界的身體也已經毒入骨髓,活不過這兩天了。
更何況,好感度從99%到100%之間,有着很難跨越的鴻溝。
不稍加一把火,很難做到。
她很幸運。
事實證明,以命相搏,是最好的方法。
雖然,她也怕痛、怕死。
入眼是雲煙缭繞的山間,不知名鳥類的叫聲空蕩而悠長。
琴霧遲遲沒等到系統的安排,好奇地沿着小路走下去,在如火的紅楓樹下,看見了一方石桌,一位梳着璃月發髻的少女正在跟面前的長發高馬尾少年說着什麼。
從琴霧的視角看去,少年的臉像是糊着一層霧氣,讓她完全無法看清五官。
少女嬌俏地喊了聲什麼哥哥,琴霧沒聽清楚,但少女側頭的一瞬間,她看見了對方的容顔——
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等等,璃月款式的發髻……
是了。
跟鐘離帶她前往望舒客棧時,她在路上看見的那些璃月女性的發飾一樣。
所以,此刻她應該睡在望舒客棧頂樓窗台上的琉璃百合花苞上才對。
也就是說,剛才的一切,都是夢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