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的記憶,像老式錄音機卡住後突然恢複一般,一頓一頓地運轉了起來。
琴霧想起貧窮的魈執意要給她再開一間房,平時離她也遠遠的,突然頓悟了。
他是怕他身上的業障會影響到她。
所以,他也許并非不喜與人相處,隻是……
有所顧慮。
琴霧幽幽地歎了口氣,她就知道,她的攻略對象都過得不容易。
光是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沒法與人交流的那幾天便讓琴霧痛苦了很久,她大概能體會到魈的難受,想也沒想便彎着秀眉拒絕道:“我可是花精靈诶,自然會和其他普通人不一樣些,魈不用為我擔心。就算離你很近,我也不會受到業障影響的。”
不然怎麼說她是天真的花妖呢。
魈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句話。
他感覺喉嚨有些發幹,于是起身,坐在木桌旁,為自己倒上了一杯水。
琴霧看着魈旁若無人的舉動,突然有些後悔,她不該随意用掉這個“提問機會”的。
因為魈身上的謎團太多了。
她想知道的,也有很多。
按照琴霧學過的情商課來說,當對方釋放出不願開口交談的信号時,她應該選擇噤聲。
但這幾天與魈的相處告訴她:魈不是個會很容易真生氣的仙人。
于是琴霧問道:“那魈你為什麼要待在望舒客棧呢?去幽僻山間、雲霧之處找個房子隐居,不是更好嗎?既不用跟人打交道,又不用擔心你身上的業障會傷害到别人。”
漫漫黑夜中,隻有一盞燭光,與木桌上琉璃百合後看不見的少女身影。
魈差點被那單純、又仿佛真切關心他的聲音蠱惑了,話到嘴邊,他及時停住,話鋒一轉:“你既然知道我是仙人,就應該清楚,我出現在人世間,必定有所需要完成的事情。面對仙師,不該打聽的事,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
“‘需要完成的事情’……是什麼?吃杏仁豆腐?養花?”
琴霧知道魈不是那種會随便将自己私事向别人傾訴的人,于是抓着他讨厭的點道:“你要是不說,我可就今天晚上一直在這裡猜了!”
他也可以選擇把她扔出去。
但夜露深重,這樣子,琴霧第二天必定會感冒加重。
魈不希望自己沒幾天就把琉璃百合養死了,尋思着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于是放下茶杯:“我與岩王帝君有契約,要鎮守璃月,斬殺邪祟。”
契約……
琴霧猜想應該是諸如合同之類的東西。
她沒想到,仙人也會簽合同。
更沒想到,魈表面上看似無欲無求,實際上卻是位工作兢兢業業的乙方打工仔。
要保護璃月的百姓,又要避開他們的靠近。
也就是說,或許魈在背地裡斬殺了無數邪祟,幫助了數不清的人類。而整個璃月,卻沒幾個人知道他的存在。
提起這些事情,魈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卻莫名讓琴霧的鼻尖更酸了些。
她扁扁嘴,本就有鼻音的嗓音加重了不少:“魈魈……你真的好好哇!”
魈:……?
花妖清奇的思路讓魈完全摸不着頭腦。
他不知道他陳述一個事實,怎麼就扯到“他很好”這個猜測上來了。
魈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好人。
甚至,他的某些過去,可以說是“惡名昭著”。
“如果……魈想找人說話,就跟我說吧!不用離很遠,我不怕業障,就算被侵蝕了,我也不會怪罪魈的。而且,我說不定能幫魈找到清除業障的方法呢!”
琴霧說這話的時候,看見魈金色眼眸裡的光芒閃了閃,她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想拍拍他的腦袋聊以安慰。
突然記起她無法穿過屏障、更沒法觸碰到魈,動作興緻怏怏地止住。
卻發現,她的指尖輕松地沒過了屏障,緊接着,屏障全部消失。
詫異的琴霧正觀察着,手掌已經落在了坐在木凳上的魈……
頭發上。
發質的觸感竟比想象中的還要柔順,琴霧卻像觸電般猛地縮回。
果不其然,下一刻,魈冷冽的眼神朝她掃來。
“……啊?原來不是錯覺啊,我真的可以碰到東西了!”
琴霧伸手拍了拍琉璃百合,将葉子抖動得搖搖欲墜,然後一掌拍在桌子上,痛得直呲牙,眉眼彎起的弧度卻更深了。
琴霧想跟魈分享這個好消息,記起她做的“好事”,連忙後連退幾步,背又撞上了一個屏障。
這才發現,她隻不過是從小牢籠換到了一個大牢籠裡。
往日裡,魈隻能聽到琴霧說話和呼吸的聲音,如今聽着她制造出的噪音,猜測大概是發生了什麼,讓她“進化”了之類的。
魈起身,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遠了些,想斥責琴霧的行為不敬仙師,卻聽她一直在那搗鼓聲音,讓他完全插不上話。
最終,魈頭痛地坐回了床上。
他想閉目養神休息一會,耳旁又響起了花靈的聲音,一下子嘀咕個不停,一下子又壓着嗓音偷笑,聽得魈太陽穴都嗡嗡的。
“啊,抱歉!我就是……太興奮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