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這個位置,看上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未來的儲君,風光無限,貴不可言。
唯有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姬松,方能體會到萬人之上的臣民敬仰,更多的時候,是群狼環伺。
史書上記載,自天下第一個皇太子——因父親厭棄被廢發配邊疆,最後不得不自殺,之後大半的皇太子,日後都沒能登上皇位,不是早逝就是被廢黜。
那些被廢黜的,下場無一不凄慘,輕則被貶為庶民流放,重則當即被誅殺。
姬松曾在史書上看過,關于史上下場最悲慘的幾個皇太子的記載,深深為他們的凄慘命運扼腕歎息,唏噓不已。
有因父皇的貴妃誣陷被貶為庶人後,又被自己父皇賜死的;有被奸黨佞臣以巫蠱之禍陷害被廢,後被自己父皇逼死的;有因自己母後疑心被廢貶為庶人流放,後被流放地酷吏逼令自盡的;有被自己母後和弟弟讒言被廢,後被奪取帝位的弟弟賜死的。
自五歲被冊立為彰國皇太子,姬松沒有一天不是如履薄冰,在惶恐不安中度過的。
随着日漸長大,姬松敏感地發現,父皇不再是那個純粹的慈祥溫和的父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既對他抱有着期望、卻同時又有着強烈提防之意的皇帝。
遵從父皇旨意開始處理朝政後,姬松聽從東宮智囊團的提議,既不能毫無保留地展現能力,免得父皇覺得自己太高調,會威脅到他的權威,說不定哪天被有心人挑唆後,把自己的太子之位給廢掉;也不能過于平庸無能,否則的話,父皇又會覺得自己不堪大用,屬意旁的皇子。
姬松和東宮的智囊團自然看得出,随着潘貴妃所出的兩個庶皇子姬琛和姬勇長大,以其父戶部尚書潘宏志為首的一些朝臣,正漸漸聚攏在潘貴妃母子身邊,虎視眈眈地伺機而動。
如果能自由選擇,姬松情願放棄太子之位,遠離朝堂和争鬥,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或遠走大漠,或隐居北部寒林,又或者幹脆乘船出海找個人迹罕至的小島,逍遙自在地過着三天打打魚、兩天曬曬網的漁夫生活。
真是白日做夢,癡心妄想啊!
姬松情不自禁地在心裡苦笑。
一旦失了君心被廢定了罪,傾巢之下豈有完卵!
東宮府裡那些屬官,包括太師、太傅和太保三位老師,還有侍奉自己多年的宦官、宮女,以及蟄伏在朝臣裡的“太子黨”們,都會跟着自己一起覆滅。
“笃笃”,敲門聲響起,姬松的目光移向門口,姬彥快速走過去打開房門,是這次随姬松一起微服出巡的東宮内侍福保。
福保原是皇後宮裡的,不但對主子忠誠,還有一身超高武藝。姬松被冊立為太子後,皇後便指派他到東宮近身侍奉太子。
福保健步走進房間:“禀太子殿下,收到京城飛鴿傳書!”從袖子裡摸出一小截細細的竹筒,遞給姬松。
姬松接過竹筒,輕輕旋轉後打開,從裡面掏出一張緊緊卷成小卷的薄絹,展開細看。
姬彥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湊過去看了一眼,但是沒看懂。
姬松看完,神色漸漸凝重,以火折子把薄絹燒成灰燼,扔進了水盂裡。
“傳下去,我們明早啟程回京!”姬松吩咐完福保,似想了什麼,柔和了臉色,又道:“大家難得出京城一趟,江州城從海外來的貨品,品類繁多,遠超京城,大家有什麼想買回去的,趕晚飯前要全部辦好。”
待福保出去關好門,姬彥好奇地問:“太子哥哥,那絹上的字我怎麼不認識?”
姬松輕輕一笑,解釋道:“那是老師們為防止訊息傳遞途中,被外人截獲洩露秘密,專門研究出來的秘密文字,東宮裡也沒幾個人看得懂。”
原來如此!
姬彥原本想問薄絹上的内容,轉念一想,既是不能被外人所知,還是不要問的好。
卻聽姬松說:“東宮傳信來,說西北邊境有異動,恐怕契丹人不日就要進犯彰國!”
“果真進犯,皇上定會召集大臣們商議對策,”姬彥擔憂道,“太子哥哥,你得提前做好準備,好應對皇上垂詢。”
姬松在椅子上坐下,擡眸盯着姬彥,肅然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姬彥跟過去坐在旁邊椅子上,轉動眼珠想了想,慷慨道:“如果真的開戰,臣弟願跟着征戰大軍一起去西北建功立業。”
“也好!”姬松微微颔首。
以姬彥放達不羁的性情,自己若有事,他必會沖在最前面。放他去大西北也好,以免他日宮中有變,姬彥受到牽連。
姬松笑問姬彥:“你呢,可有心儀的姑娘,不去給她買些海外來的新鮮玩意嗎?”
姬彥不滿地翻了姬松一眼,又笑嘻嘻地調侃對方:“我還小,哪兒來的姑娘!倒是太子哥哥,現在已有兩個側妃,再過兩個月,就要娶太子妃了,該買東西送人的是你才對吧?!”
一句話,戳到了姬松的痛處,那幾個女人壓根兒不是他想要的,但是……算了,在江州的最後一晚,他可不想被壞了心情!
一拍姬彥的肩膀:“趁天還亮着,趕緊換了衣服,咱們也出去逛逛!”
黃文羽終于忍到了夜深人靜,洗漱完,換了寝衣,屏退所有伺候的人,取出白天在慈恩寺收到的布囊。
輕輕摩挲布囊的料子,既柔韌又絲滑,他分辨不出是什麼料子。
打開囊袋,從裡面拿出一個透亮的水晶瓶,湊在燈光下看,裡面裝着粘稠的淡綠色液體。
黃文羽拔掉塞子,放在鼻子底下嗅了一下,有一股子淡淡的青草汁的香氣,聞起來很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