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他啊,就是比白禾成熟很多。
當然,也不是說白禾不成熟,白禾當然同樣老謀深算,心裡邊什麼事都知道,但她太容易意氣用事了。
感情是人類不可避免的雙刃劍。
污染物類人化……
胡思亂想間,程昭行長腿一邁,跨入小小的指揮部。
蕭晗沒跟他搞什麼不露面的下馬威,他就安靜地坐在主位上,氣勢冷冽沉穩,叫人不容忽視。
白禾留在了門外等待,程昭行在無人的指揮部中一步步走近蕭晗。
蕭晗沒擡頭看他,自顧自看着面前電腦上的信息,他聲音冷靜道:“坐。”
程昭行四處看了看,終于在角落裡找到一張給小孩坐的矮馬紮,他思量片刻,嘴角慢慢扯出一抹笑。
程昭行拉過矮馬紮放在蕭晗旁邊,一屁股坐了下來,兩條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可憐巴巴地蜷縮起來,下一刻,他擡頭看蕭晗的臉,自上而下,自冷靜的墨色鳳眸一直到抿直的薄唇,一寸寸,仿佛要銘刻進骨髓。
記憶無法銘刻進骨髓。
時間一長,哪怕千不想萬不願,該忘的還是會忘。
蕭晗繼續做自己的事,任他盯着看。
半晌,程昭行忽然笑了下,笑容懶懶散散的,已經沒有了半分危險冷冽,他笑道:“蕭副局,人的腦子要是和照相機一樣就好了,看一眼,然後這輩子就再也不會忘記了。”
不會在漫長到難以計量的時間裡,一點點地、不可逆地、悲哀地、絕望地忘記自己的至親。
真糟糕,到現在還沒有機會去看爺爺、媽媽他們的照片,不記得他們長什麼樣,總不至于大街上碰到都認不出來吧,那就有點狗血了,人生畢竟不是小說。
程昭行漫無目的地瞎想。
“蕭祝芒來了。”
蕭晗忽然開口,随後冷靜地點擊鼠标,翻過一頁資料。
程昭行忽然一愣。
蕭祝芒——蕭晗不同父不同母的親妹妹。
或者這麼說,在血緣關系無法決定靈能者是否必然出現的靈能世界裡,所謂“世家”會以一種收養不滿八歲的孤兒靈能者的方式傳下去。
蕭晗的收養人——權高位重的蕭老主任,在收養蕭晗作為孫子後的第六年,又收養了仍在襁褓之中的蕭祝芒作為孫女。
蕭祝芒,程昭行對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會大方笑着叫他一聲哥的小姑娘上。
阿芒小他們五歲,年紀和畢峰差不多,樣貌他已經忘了,隻記得她不愛說話,也不喜歡和别人接觸,哪怕是和他們這幾個看着她長大的哥哥也不喜歡一直待一塊,經常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坐着,一邊曬着日光浴,一邊要麼練習靈能要麼看看書。
阿芒此前理應是總局的常駐人員,以她和蕭晗之間的關系,以及蕭晗對當前政局的影響程度,他們二人是不能随意相見的。
不對,程昭行眸色一變,為什麼“晨曦”沒有提前給他蕭祝芒轉移位置的消息,蕭祝芒是秘密轉移的?還是說“晨曦”認為組織的行蹤正在被追蹤,于是想避避風頭不再主動聯絡自己,順便借此事給他提醒。
程昭行偏向于後者。
那麼蕭晗提及此事又是何意,蕭祝芒為何會突然到來,讓本就動蕩的局勢更加混亂?渾水摸魚?蕭晗知道了多少?他想做什麼?
程昭行目光沉沉地看着蕭晗。
蕭晗終于撩起眼皮看了程昭行一眼,他嘴角微微勾起,向來平靜沉穩的面容上綻開了一抹笑意,似有似無,宛如月亮無意間灑下來的月光,輕柔無骨,飄逸無形,卻又無處不在,且勾人得很。
“一周後來,這是肖局的親命。”蕭晗聲音平穩道,他鳳眼微微上挑,墨色的眼眸深沉不見底。
肖局,污染物調查局總局的局長,是最頂層的那批人……蕭晗在試探他和總局目前是否有密切的聯絡。
“也許是帶給您一些好消息呢。”程昭行垂下眼眸懶洋洋道,“比如升調總局。”
蕭晗嘴角的笑意收斂殆盡,他漠然道:“一官二組三邪祟。一個最正統的官方調查局,兩個勢力最龐大的組織,三個罔顧法律的邪教。兩大組織之一的靈能互助會就在這裡,繼肖局升調總局任職之後,除我之外,你認為還有哪個人可以坐在這個位置上,遏制他們的發展,遏制他們對調查局的侵蝕。”
程昭行輕飄飄道:“把他們打壓下去,變成一組不就好了嗎。”
這不正是您調任兩年來一直做的事嗎?這不正是最初将您調任于此的目的嗎?
程昭行擡眸同蕭晗對視,褐眸沉沉。
總局在迫切地鏟除異己,重整|風氣。
總局在許久之前便有這種趨勢,甚至兩年前将他從總局調離時還會借力打力,順着烏煙瘴氣的派系以打壓他勢力增長過快作為借口,但近幾月這種态度越來越明顯,幾乎有腦子便能看出來。
風平浪靜之下,人心惶惶,不少無聲無名的小組織已經開始抱團生存并遠離權力中心了,連兩大組織裡也已經有不少人打算離開組織,以求一個心安。
也就朱有才這種剛入職的新人才會什麼也看不出來,以為萬世太平,未來的主角生活正等待着他。
蕭晗看的透徹,他一直都明白,并且不聲不響按照上面的意思,布下暗棋。
程昭行也知道,蕭晗在知道他的存在後一直在試探他,試探他的身份,試探他的立場,試探他五年來經曆了什麼,試探他現在是不是在執行總局的秘密任務……蕭晗現在知道他可以信任,蕭晗前面犀利的回答就是證據。
程昭行安靜等待蕭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