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今靜靜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就見岚熒神色認真地注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槐今小姐,與其加入他們不如加入我們。”
“我們擁有武裝、醫療、出城等十七項自主權限,可以享受科研所配置的最先進機車與納米機甲,貢獻值始終位居逐日區前五位。”
“最重要的是,我們[誇父]小隊獨立于白旗軍二十一支小隊存在,名義上和白旗軍軍長平級,就算黑旗軍的人也無權幹涉管轄。”
原來是拉她入夥的。
條件聽起來确實誘人,不過可惜了……
“多謝你的邀請,但加入你們就不必了。”
槐今笑着擺了擺手,一腳踩下油門向遠處揚長而去,隻留下句輕飄飄的聲音在半空中回蕩。
“我這人一向習慣獨來獨往,也沒什麼團隊意識,還是當個閑雜人等比較适合。”
許木蘭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瞬間,驚措與不可置信的神情在明顯與雙馬尾發型相違和的高冷面龐閃過,萬俟竺的神色也彰顯出些許意外。
以及如竄天猴般剛跑過來的查理正巧撞上了這一幕——
他也沒聾啊!所以向來沉穩正經的隊長,剛才是在借着拉踩黑旗軍那個讨人厭的死面癱來挖人?
而且還被拒絕了!
查理一副不可置信的目光,硬生生咽了口唾沫,肥胖的臉上,一張嘴張得比生吞雞蛋還大。
他搓了搓手心,賤兮兮地擠眉弄眼道:“隊長你這頭一次挖人就出師不利啊,下次還是換我來比較靠譜!”
原先被槐今拒絕在她的意料之中,可被查理這張嘴說出來,怎麼就有種無力反駁的尴尬在裡面。
“她要是輕易同意才不正常。”岚熒無奈地按了下太陽穴:“好了,我們也回去吧。”
“可内大佬能引雷啊,剛好補了咱們隊遠攻的缺陷,讓給死面癱豈不是虧老了!”查理不服地嘀咕着,“隊長,咱真不再争取一下?其實咱隊還是有很多其他優勢的,比如餐補……”
“查理哥,不會說話就閉嘴。”
許木蘭冷臉瞥了查理一眼,隐隐出鞘中還沾着長蚓半幹涸粘液的刀刃讓查理渾身肥肉打了個哆嗦。
沒等岚熒開口,他就雙手交疊着捂在嘴上露出一個谄媚投降的笑臉。
另一邊,離開岚熒幾人的視線範圍後,槐今漸漸放慢了車速。
說是往回走,可實際的軌迹卻一直刻意拖延時間般沿着金屬圍牆的邊沿繞路。
她現在的位置距離進入内城區的閘門已經很近了,但問題在于身後還坐着個安靜的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無疑屬于三等公民,按照逐日區的律法,無論任何理由都沒有進入内城區的資格。
哪怕淡漠規矩如槐今,也不至于能堂而皇之的在黑旗軍眼皮子底下一個人出城兩個人回來,更何況還有天芒端腦滲透在城内無孔不入的排查。
思索着,她忽然感覺身後的衣角被小心翼翼地扯了扯。
槐今轉過頭,正好對上小女孩掩藏在灰塵覆蓋下黑漆漆的面容上,那雙如螢火般清澈明亮的眼睛。
“姐姐……”
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槐今的糾結,她下意識攥了攥粗糙的指尖,扯出一個燦爛而堅強的笑容:
“姐姐,謝謝你救了我,你把我放在這裡就好了,我自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槐今有些詫異。
她向來不愛多管閑事,起初向小女孩伸出手也是大腦一閃而過的奇怪記憶驅動下,肢體自發形成的無心之舉。
可小女孩自始至終都很乖巧,哪怕長蚓暴怒機車疾馳的那段時間,整條性命都和她這個外人眼裡不怕死的瘋子系在一起,卻甯可将幹裂的嘴唇咬出血,也不讓自己發出一聲呼喊和尖叫。
安靜到讓人甚至忽略,車座後面還有個活生生的人的存在。
槐今搖搖頭,總覺得平複多年的内心被一種複雜而奇怪的情緒牽動。
“你不用謝我,長蚓破土的時候你提醒過我一次,後來又幫我避開了緻命的危險,算起來應該是我欠你一條命。”槐今道。
要是沒有小女孩對長蚓的了解,她在“直行還是轉向”這個選擇上都有極大幾率落入長蚓的圈套。
“你有什麼想要的嗎?”槐今頓了頓,思考片刻後語氣柔和地問,“或者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盡力為你争取回到内城區生活的資格。”
回到内城區意味着至少從三等公民上升至二等公民,對被舍棄在圍牆外艱苦求生,一條小命懸在畸獸口中的人來講,幾乎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奢求。
可槐今口中的盡力争取稱作保證和承諾也不為過。
所謂規則隻是用來框束多數人的枷鎖。
一座高聳屹立的金屬圍牆,仿佛牛郎織女間相隔的九天銀河般,将階級不同的人阻隔在兩側。
可對于站在最高處的人而言,建一道跨越河道的鵲橋隻是件随意動動口舌就能解決的小事。
基因,功勞,又或是神谕。
任何一種微不足道的理由都能将不可能變作可能。
在互利共赢的前提下,槐今不覺得偶爾利用下合作夥伴的權力有任何問題,無非是借用資源交換價值各取所需罷了,除了一向看不慣她的克利斯丁那邊,估計會平添不少麻煩。
槐今不喜歡麻煩是一回事,但更不願意欠他人人情。
“姐姐,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走。”小女孩擡起纖瘦的脖頸,仰視着槐今略帶不解的面龐。
她扯出一勉強的笑容,像一株雜草,苦難在她瘦弱的身軀留下斑駁的印記,純真清澈的眼底深藏着和年齡不相仿的成熟與堅韌。
她頓了頓,緩緩說道:“我……有不得不留下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