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逐日區能被稱作軍長的就兩位,白旗軍軍長旭日,和她的老對家,不對,現在應該被稱作新一任無良上司的黑旗軍軍長克利斯丁。
負責外出偵測的白旗軍顯然不符合處理叛徒的标準。
更何況她養病期間偶然聽到白旗軍軍長旭日也同在醫療所的傳言,後來換藥時還特意和若娅問到了這件事,且得到了肯定答複,真實性确有保證。
綜上所述,那個男人呼喊的軍長就隻能是克利斯丁了。
“畸、畸獸!快躲起來!”
“别撿了,你不要命了!快趴到後面來啊!”
“噓!都安靜點,千萬不要出聲,引起那玩意的注意大家都得完!”
拾荒的三等公民反應過來後,一個個面色驟然大變。
驚恐驅使下,他們連以往視若珍寶的廢零件都不再顧忌了,撒腿就逃。
但在一個人跑到更危險的外圍,和至少有一衆同類能作為淪為畸獸盤中餐的替死鬼的窩棚間,他們顯然選擇了後者,曲下身子蜷縮着躲在遮擋物的後方。
槐今的太陽穴突突跳着,思緒不斷湧現,可目光未曾移開刹那。
迷霧抽絲剝繭般被解開,一切都昭示着,這隻紅目蛛根本就不是尋常的外來入侵,而是被克利斯丁不知以何種方式飼養了起來,作為威懾的工具。
這件事德爾羅伊知情?又或者根本就是他授意?
她就這麼緊緊盯着彌漫的黃沙路段中央,顯得格外鎮定。
眼見最後幾絲花白的腦漿被吸食幹淨,那一縷縷不斷蠕動的白絲猛地松開,将幹癟的屍體從半空狠狠砸在一邊堅硬的金屬牌匾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而紅目蛛卻像進食未得到餍足的小孩般,躁動不已地瘋狂揮舞着周身黝黑的觸肢,肆意破壞着周圍的一切。
事實證明她推測的沒錯,與此同時,一道熟悉的,身着黑色軍裝的精瘦身影從紅目蛛的背後緩緩走出。
“能夠成為紅目蛛口中之食,已經是對背叛者最大的恩賜了,你應當感激才是。”
克利斯丁面色冰冷地垂下頭,以一種極為冷漠輕蔑的眼神,俯視着掃了眼地上面目全非的屍體。
随後他将佩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放于紅目蛛的頭顱上。
“至于沒吃飽不要緊,此番元首大人對搜查參與暴動的亂黨下了死令,既然有一隻老鼠逃竄到了外城區,說不定就有第二隻,第三隻,而你最擅長的便是通過氣味尋獵物,隻要找到老鼠窩,很快就會有新一輪的大餐等着你……”
明明在與面前的畸獸對話,但他卻冰冷地環視着明面上空無一人的窩棚,陰沉的目光像是在掃過一座可有可無的荒墓,評判其存在的價值。
停滞幾秒後,那本身陷入躁動的紅目蛛竟逐漸乖順地俯下身子,軀體上遍布的眼珠也盡數閉合,像是在主人面前收起獠牙,展露溫順的惡犬。
一人一畸獸,展現出極為詭異的違和。
待紅目蛛被妥善安撫住,一隊黑旗軍才從後方整齊有序地走出。
“軍長大人。”為首的俯身行禮。
“把所有人帶出來。”克利斯丁側過頭,沉聲吩咐道,“盤點清楚人數,一個都不能少。”
“是。”後方一衆黑旗軍應聲道。
槐今注意到,這其中正包含給她在醫療所帶路,還開車送她到白旗軍訓練營地的那名黑旗軍女子。
隻是不知是不是受場合影響,她身上的肅殺在此時彰顯的淋漓盡緻,冰冷而摒棄感情的姿态與克利斯丁如出一轍。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整個窩棚裡不管男女老少都被驅遣到了門口的空地,極端天氣與污染素并存的荒涼廢土和夜以繼日的拾荒讓他們看起來滄桑不已。
有的正值壯年卻白發蒼蒼,有的因過度勞作肌肉萎縮畸形,還有的顴骨凹陷,面頰已經瘦到形如骷髅的地步。
那具慘烈的屍體就橫在踏出窩棚的必經之路正中央,每有經過的人,都與它最多相隔半米。
更何況被槍口抵着腦袋驅趕的情況下,甚至有人因恐懼踉跄着跌倒在屍體一側,顧不得沾在身上腥臭的鮮血,慌忙地手腳并用地爬起。
一個六七歲大的男孩顯然被這血腥的場面生生吓到,發出驚恐的尖叫和哭聲,隻是不到半秒,身邊的中年婦人便立馬用布滿老繭的手捂住他的嘴巴。
她畏縮的姿态顯然也很害怕,但仍鼓起勇氣朝旁邊的黑旗軍女子賠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讪讪道:“大人,孩子年齡小不懂事……”
黑旗軍女子别過眼,并沒有理會她,但忽略已然是一種無聲的庇護。
按照律法,作為三等公民,無論老幼幹擾黑旗軍實行政務皆是重罪。
按照律法,黑旗軍目睹違法者而不罰則與其同罪。
黑旗軍女子的心髒“砰”地跳動了下。
好在克利斯丁一心都在紅目蛛上,難得沒有分出精力關注周圍。
她正暗地裡松了口氣,然而腕環上,屬于天芒系統的監測紅點卻适時閃了一下,緊接着電擊的眩暈和刺痛像蜿蜒着吐信的水蛇般蔓延全身。
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頃刻間向前踉跄,意志力讓她連忙死死咬緊牙關,冷若冰霜的面容強忍着不露出異樣。
“軍長大人,外城區三等公民十八,十九,二十号聚居地内,總共八百七十一人都在這裡了。”其中一名黑旗軍恭敬地彙報。
“嗯。”克利斯丁冷漠地掃了眼,點點頭,“既然都在這裡了,我就直入正題。”
他像是完全不屑于和眼前的人多說半個字廢話,隔着手套撫了下紅目蛛的身軀,那龐大的家夥即亦步亦趨地朝人群方向慢悠悠地爬近了幾步。
衆目睽睽下忽然擡起一條觸肢,頂端足足卷頭大小的眼珠翻滾着蠕動了一下,引得一衆三等公民大驚失色。
前有畸獸,後有槍子,往前往後都是要人命的家夥!
緊張的氣氛讓他們連呼吸都不由放淺,小心翼翼地垂着頭,生怕引起了那畸獸又或是任何一名黑旗軍的注意。
“逐日區三等公民博爾,經黑旗軍查實曾多次發表反動言論,且十三日前依托天芒系統漏洞于外城區替叛軍傳遞消息,勾結一事确定屬實,數罪并罰當處以一等極刑,現已處決完畢。”
克利斯丁頓了頓,目光從中央慘不忍睹的屍體緩緩移至密密麻麻的人群,面無表情地陳述。
“據我所知,博爾的反動言論在外城區得到了不少的反響,似乎有不少人因此想要加入叛軍行列,更有甚者,已經付諸了行動,私藏罪犯,包庇反賊。”
他的話剛落,底下很快便有人面色嘩然,慌亂而急切地辯解。
“軍長大人,我們雖然身在外城區,可自始至終對元首大人還有您的敬仰日月可鑒!您沒有因為我們基因的低劣舍棄我們,還為我們提供了一片生存之地,我們已經很知足了!”
“是啊,要不是逐日區的庇護,我們恐怕早就死在了畸獸的口中,又怎麼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呢?”
“我們和那個人,不,和那個反賊絕對不可能有一分一毫關系!軍長大人明鑒,那都是他一個人做的!”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生怕自己的言語不夠真摯而成了黑旗軍懷疑的對象,恨不得掏出心窩子向逐日區表忠心。
克利斯丁卻摩挲了下覆着皮手套的指尖,冷笑一聲道:“有沒有關系我自會判斷,而你們要做的,就是祈禱自己沒有做過什麼違背逐日區律法的事情,或者等待死亡的審判降臨……”
然而“降臨”一詞還未落下,下一刻!
紅目蛛肢幹連接處猩紅的眼珠大開大合,蠕蟲一般沿着四周湧動。
花白的銀絲從它的口器噴湧而出,位于最前排的幾個三等公民甚至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刺穿眉心!
“怎麼回事!”
天芒芯片檢測到危險的降臨,在紅目蛛暴動提前不到半秒發動警戒!
克利斯丁動作靈敏地朝後方退了幾步,同時飛快探向腰間的配槍平舉于面前,深黑色的瞳眸目不轉睛地盯着忽然撲向人群大開殺戒的紅目蛛,依舊陰冷,可面上難免閃露出的片刻慌張卻出賣了他此時并不像表現中那般鎮定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