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副隊,整個隊裡就你一個人抽煙,你也注意着點。”他悠悠說,“讓我們吸二手煙多沒風度,而且小爺我連人帶車一身亮白都被你的煙熏暗了。”
“确實,咱們隊裡還有未成年,對她影響不好。”
眼見着岚熒調轉了車頭,卻難得轉過身應了一聲。
慘遭隊友吐槽,萬俟竺高大挺拔的身軀微微搖晃了一下。
最後一口煙霧被他吞進了嗓子眼裡,他的拇指和食指微微用力,僅剩下一絲火星的煙頭瞬間被掐滅,焦灰也星星點點地飄散到空氣裡。
那張雖然留着胡渣,略有一絲不修邊幅,但倒也周正不油膩的臉,僵硬地扯出一個尴尬的笑容:
“呃,我下次一定……”
正值查理開着四輪裝甲車壓着荒地路過,他特意搖下車窗補刀道:“副隊,就你的煙瘾,下次一定不還差不多。”
不過話一說完,他就迅速踩了腳油門,趁機溜之大吉。
随着金屬閘門開合,五道身影消失在槐今的視線範圍。
槐今俯下身,靜靜地平視着小女孩的眼睛問道:“你來找我,是後悔之前的決定了嗎?”
人的心中總有一座真善美的烏托邦,可烏托邦也有坍塌的一刻。
舍棄了進入内城區的機會,卻被生活在同一片土地,甚至接受過自己饋贈與幫助的人推出去當作替死鬼,換作任何人都會後悔當初的決定吧。
“什麼?”小女孩疑惑地瞪大眼睛,下意識反問。
反應過來槐今話語的意思後,她笑着搖了搖頭,瘦骨嶙峋的手臂探入從鬥篷下連帽衫的口袋裡,翻找着掏出一個什麼東西,她攥了攥五指,眸中湧現一抹不舍,但僅此一瞬就重新張開。
“姐姐,這個給你……”
槐今疑惑地低下頭,卻看見小女孩粗糙卻幹淨的掌心中赫然放着一塊四方大小,被密封包裝的壓縮餅幹。
包裝袋邊角的折痕十分明顯,每一分褶皺都像是被反複摩挲過,紅色的保質期被鮮明的印在正上方。
極災二十一年,也就是距離過期還有足足三年的時間。
小女孩的眼睛很圓也很亮,在瘦到營養不良且被風沙磋磨的粗糙面頰上,像星星一樣閃閃發光。
對于内城區的人,尤其是像槐今所接觸的這些身份特殊的特權階層來講,食物從來不屬于需要考慮的範疇。
以至于她在潛意識中一遍又一遍忽略了這是物資匮乏的末世。
一塊保質期内的壓縮餅幹,在外城區是何其難得?
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又是在廢土中拾荒了多久才将其換來?
槐今愣住的片刻,垂在身側冰涼的手被輕輕地牽起再掰開,壓縮餅幹被塞到了她的掌心再合上。
她感受到掌心的壓縮餅幹還殘留着小女孩緊握時的餘溫,相較于她冰涼的體溫顯得尤為炙熱。
那些炙熱仿佛沿着接觸面浸入她的血液,蒼白的指尖不自禁顫動了一下,就聽見耳畔回響起小女孩的聲音。
“姐姐,雖然我從來沒有去過内城區,也知道内城區可能不缺壓縮餅幹,但你救了我足足兩次,我想把我覺得重要的東西作為禮物送給你。”
天空堆疊的雲層湧動,内城區的日照僅一刹溢散至最外圍,透過霧層産生的丁達爾效應像是上天施舍給末世的一束希望,也有一隅灑在槐今和小女孩的身上,為她們的邊沿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
但槐今盡管背着光,光卻毫不吝啬地将她的身後照亮。
小女孩盡管映着光,落在她身上的絕大多數卻是大片陰影。
槐今頭一次明顯感覺到,她來到這座陌生的位面,身在光明卻窺見黑暗,也是頭一次滋生出一股違背初心的想法。
她摸了摸小女孩枯黃的短發,略有黯淡地垂下眼眸,像是曆經風霜的成年人盡可能用最溫柔卻最狠心的方式拆穿童話的虛假般,溫和而認真地囑咐道:
“别相信所謂的神迹降臨,也别做好人了,我不是神明,救不了你們,而你們的世界要真存在救世的神明就不會讓極災屠戮人類,至于好人……”
槐今頓了頓。
至少在她的印象中,逐日區的當權者中沒有絕對意義上的好人。
不提與她對立的克利斯丁和她一無所知的白旗軍軍長旭日。
若娅的醫學本領高超,但為了逐日區的醫療資源最大限度發揮,會毫不留情地對價值估量無法達到救治标準的傷病者,無條件拒絕醫治宣判死亡。
德爾羅伊于她而言是合作共赢的好友,看起來斯文随和好說話,遇事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的那個,可逐日區每一項冰冷的政策,每一顆被舍棄的棋子,甚至如今的局面都和他脫不開關系。
至于她自己這個算不上當權者的,她是什麼樣的人她還是有點自知之明,好人,她實在算不上。
槐今的嘴唇動了動,卻隻化作一句輕飄飄的話:“好人,活不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