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爾羅伊動作仔細地将槐今受傷的手掌包紮完畢。

垂落的金發恰好掩住了他雙眸的晦暗，待再擡起時，那雙俊美的臉上依舊挂着淡然的笑意。

“如果我說這件事我并不知情，是克利斯丁背着我私自做下的決定，你信嗎？”他輕聲問。

槐今微微蹙眉，遲疑片刻，猶如棋盤博弈般的眼神交彙讓她并不能看清德爾羅伊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在這座訴不清緣由墜落的廢土之城中，她饒有遇到過如此多無法一眼看穿的人，而面前這位尤甚。

見槐今沒有回應，德爾羅伊歎了口氣，冷淡的音色不疾不徐：

“我幼時曾險些喪命于畸獸口中，如果不是當年逐日區政權不穩，天芒系統的研發也沒有完成，斷不會同意克利斯丁飼養紅目蛛的決定。”

“你曾經差點因為畸獸喪命？”槐今微微睜大的眼眸略顯詫異，語調也流露出幾分疑惑。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德爾羅伊提及過往。

不曾出現在逐日區記載實錄的過往。

但一貫的謹慎和理智還是大于好奇心，待她反應過來沉默了片刻後，又特意補充了一句：

“如果事關你們逐日區的秘密，你就當我沒有問過，我也不會跟别人提及。”

德爾羅伊笑着搖了搖頭，面色平和：“一些往事而已，沒什麼不能說的。”

他的話落，再一次迎着槐今的目光從沙發站起身，慢條斯理地走向對面的镂空酒架。

随後俯下身，精挑細選出一瓶僅憑外觀就足夠昂貴的紅酒，再動作娴熟地拿起螺旋釘轉動着撥出木塞。

“隻不過光聽這些難免有些枯燥，你我好不容易有坐在一起閑談的機會，我這個做東道主的總不能虧待你。”

絲滑的酒液流淌着傾入黑曜石茶幾上兩個倒架着的一塵不染的玻璃高腳杯，其中一杯被遞至槐今面前。

德爾羅伊輕笑着道：“這酒的口感不錯，嘗嘗看？”

名貴的紅酒本就稀有，更别提是在人類文明遭遇摧殘的末世。

極災降臨後，這種不易存儲且生産鍊斷缺的珍品稱得上有市無價也不為過。

槐今自然沒有和珍品過不去的道理。

她擡起沒有受傷的那隻手臂，穩當地接過盛酒不達三分之一的玻璃高腳杯，靠近嘴唇輕抿了一口。

陳釀濃郁醇厚的香氣滿溢，槐今不假思索地肯定道：“确實不錯。”

背着接收到調控指示，變化成溫黃色暖暈的吊燈，德爾羅伊面龐的笑意似乎比紅酒還要濃郁。

他搖晃着挂壁的紅酒重新坐回槐今身側，适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極災降臨的前四年，模拟生态系統的存在還無人知曉，中央适城也不過是座尋常的人類聚居地，利用熱武器作為防衛工具，在畸獸的頻繁襲擊下已然成為強弩之末。”

“嗯，中央适城的模拟生态系統是在極災五年正式啟用。”槐今點點頭，面色平靜地予以回應，“這些逐日區實錄裡面都有記載，我知道。”

在醫療所被迫自願躺平的那段時間她也沒有閑着。

關于天芒系統公示的資料和記錄，她通通查閱了一遍。

盡管大多數據她都隻是過了一遍眼，但她的記性還算不錯，對這個位面的重點曆史變更點都有蠻深刻的印象。

極災五年，模拟生态系統的開啟算一個，極災十一年，三月政變算另一個。

以及她還知道，中央适城成為末世根據地後的第一任領袖正是德爾羅伊的生父，極災前西聯邦的參議長科林恩。

德爾羅伊繼續道：“極災五年的元月一日，一場畸獸潮徹底沖破了中央适城的壁壘，說巧不巧，當時我就在這座大廈的位置，不過那時候它的地上高度隻有十三層，也還不叫雲端。”

極災前與極災後兩張中央适城的地圖在槐今的腦海中重合，她略帶思索着比對後，張了張口：

“這裡的前身是極災前一個名為跨國基因藥物集團的醫藥公司總部？我記得若娅博士的履曆上似乎也記載着在這所公司待過很長一段時間。”

“嗯。”德爾羅伊阖了下眼，輕聲道，“跨國基因藥物集團早年是我母親的産業，若娅也是她極為信任的人，不過我母親離世得早，加上極災的前些年連生存都是難題，各個研究項目也接連終止，那裡也就此荒廢，鮮少有人踏入。”

槐今心裡想，難怪若娅将打工人的嘴替發揮到了極緻，吐槽起老闆絲毫不留情面，原來還有這層關系在。

不過算起年齡，那時候的德爾羅伊才十歲出頭。

少年心性？探索精神？嗯……

雖然這些詞彙放在德爾羅伊身上她總覺得有些違和，但作為一個靈魂閱曆已經不能用具體數字衡量的人，她連天道都說反就反，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