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時，身後傳來韓章冷漠嚣張、盛氣淩人的聲音，聽得出他極盡忍耐沒動手。

“周至霆，你最好一直這麼狂。”

周至霆止步，頭也不回，将她摟更緊，笑聲愉悅：“訂婚宴，還請哥哥一定出席。”

言罷，她被周至霆帶上車，車很快開走。

她不敢光明正大看那人，隻能随車輛漸行漸遠，從後視鏡掃一眼。

那人好比風雪中成型的雕塑，隻是這雕塑内裡，再也藏不住暴怒與慌張，失了穩重的氣度。

她看到那人一腳踹開紀明謙家的黑色玄鐵大門，氣勢洶洶往另一個方向走。

他脾氣不好，情緒失控容易走極端，甚至不吃不喝。

她拿出手機，給方知灼編輯一條消息。

手停在發送按鈕上，遲遲未動。

須臾，将消息删除，閉上雙眸，感到無盡蒼涼。

遊小英和郭清光坐在後面，沒主動搭話。

一路無言，周至霆在一幢白色别墅前停車。

這幢别墅，周至霆以前帶她來過一次。

那次，外部裝修隻算簡略完成。

現在的這棟别墅，像一座白色的夢幻城堡。

周至霆先下車，吩咐别墅内保镖幫遊小英、郭清光二老搬行李。

“你們先帶外公、外婆去房間。”

“好的，周先生。”

“外婆！”宋淺淺不放心，走過去挽住遊小英，“爸爸給我留了一套房子，我們去那兒吧？”

“淺淺，那套房子你一直沒住，清掃整理需要時間，不如直接住我這。”

周至霆走上前，唇角噙起溫煦笑意，“外婆外公想在這住多久，都可以。淺淺，以後這裡也是你的家。”

郭清光踮腳東瞧瞧西看看，轉瞬擺擺手，“周家小子，你和我們家淺淺還沒結婚，住在一起，不太好吧？”

周至霆笑眼微怔，氣質溫良接着說：“外公放心，我不會和淺淺同房睡。”

宋淺淺挨近遊小英，不敢和對面男人對視。

她抖抖瑟瑟的樣子，讓他蓦然心疼。

“淺淺，你若是暫時不想住在這，我也不會勉強。”周至霆聲音放更柔，“我們慢慢來。”

她抱住遊小英的手臂，翹眼看他，“至霆，我還沒做好準備。”

遊小英拍拍她的手，客客氣氣對周至霆說：“至霆，今晚先麻煩你，明天我們再做打算。那套房子，我們幾人打掃整理，也不費事。”

周至霆淺笑：“好。”

這晚，宋淺淺和遊小英一起睡，輾轉難眠，忐忑不甯。

平躺在床上，她無端煩躁。

“淺淺，周至霆和你從小一起長大，你還喜不喜歡他？”

宋淺淺沉吟許久，“我……外婆，我還沒想明白。”

“淺淺，結婚就是承諾。從此，一段新生活開始，你要抛棄以前一些不切實際的人或事。”遊小英長歎一聲，“淺淺，這次你得自己認真做決定。”

媽媽的逼迫，宋淺淺不忍告訴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年邁，經不起操心。

“我知道了。”宋淺淺靠着遊小英，閉上眼，“外婆，再給我唱唱搖籃曲吧。”

“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寶寶一樣。”遊小英笑罵，眼圈頃刻泛紅，啟唇輕聲吟唱。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外婆叫我好寶寶。

糖一包，果一包，

外婆買條魚來燒。

頭勿熟，尾巴焦，

盛在碗裡吱吱叫，

吃拉肚裡呼呼跳。

跳啊跳，

一跳跳到賣魚橋，寶寶樂得哈哈笑。”【備注：本首民謠為吳語兒歌《搖啊搖，搖到外婆橋》，歌詞來源于網絡。】

吳言侬語，韻律回轉，展開了一幅江南水鄉的水墨畫卷。

她又再次置身那個煙火氣滿滿的小巷，一邊撚着外婆不讓多吃的粘糯糕點，一邊追着小夥伴到處跑。

外婆站在家門口喊她回家吃飯，她一口吞下糕點，手指在衣服上抹抹，高聲答複“來了來了，就來了”。

她抹去眼淚，嗡聲抱怨：“外婆，你把我塞回我媽肚裡吧！”

要是能不出生，或許也好。

遊小英點點她額頭，“你啊你，再大的事，沒有過不去的。”

“我不想嫁人，誰也不想嫁。”她嘟囔。

“不嫁就不嫁，外婆外公養得起你。”

“那外婆，我想逃婚！”宋淺淺環抱住遊小英，語氣無賴，“你幫不幫我？”

“逃，咱們囡囡想逃，我和外公幫你！”遊小英摸摸外孫女的小腦袋，“囡囡還像小時候一樣，那樣小。”

宋淺淺含淚笑起來，“你們這叫溺愛，小心把我養成敗家女。”

“你不止是個敗家女，還是個小魔頭。”遊小英捏捏外孫女臉頰，分外憐惜。

月色涼薄，與此同時，荟都莊園中，洛康屏息凝視。

沒有什麼，比親眼目睹，老闆被搶老婆更震驚。

也沒有誰，比當事人，更暴躁。

老闆不知疲倦地重複出拳，也不見大喘氣，已打壞兩個幾百斤的立式沙袋，沙子嘩啦啦漏到地上，快成小沙堆。

洛康合理懷疑，若是剛才宋小姐家人不在現場，老闆很可能沖上去，将周至霆猛揍一通。

又一個沙袋報廢，韓章甩掉拳擊手套，雙手已成青紫，加上血迹斑斑，好不駭人。

“老闆，我們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訴宋小姐。”洛康察覺現在局面一團混亂，小聲提醒，“宋小姐要是知道那件事，她和周至霆就絕對不可能訂婚。”

“不行。”韓章凝眸，“那件事，決不能告訴她。”

洛康遲疑片刻，頗為同意地颔首。

要是被其他人借勢，恐怕會釀成天大醜聞，老闆又該心疼了。

“通知祁安，提前收假。”

“好的。”

韓章向前幾步，踩塌那小沙堆，又碾了碾，“周至霆，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