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人也沒再驅趕,他們自诩高等門第,不欲與一群無知黎庶計較。
“新娘子來了!!”
“傳聞這位新娘子在外頭有相好,真的假的?”
“要是那薛懷風還是原來的他,這門親事會被搶破頭,也輪不到小小的許家。誰不知道當年他可是被稱為‘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薛家七郎,啧啧,現在就是那落地鳳凰不如雞裡的雞了。”
“大家都說他該死那他肯定是該死的,蒼蠅不叮無縫蛋。”
“要我是他,都會羞愧到自缢。”
許弗音并沒有聽到那無數被壓低了的嘲諷聲。
她即将看到真實的薛懷風,想到那些文字描述,她此刻不免有些心緒不甯。
藥效已經退了大半,許弗音将癱軟的身子掰直。
原文裡的假千金沒要解藥,一醒來就因為身體的綿軟,剛踏出轎子的第一步就摔了個底朝天。
湊熱鬧的人嘲笑得越發大聲,惹得假千金面紅耳赤,羞憤極了。
假千金出場的第一幕是原著的一個小高潮,用來加深讀者對薛懷風凄涼處境的印象。
許弗音可不打算出洋相,她曾為了一個古代閨秀的角色學過全套古時禮儀,由專業老師鞭策過,哪怕不能與一流簪纓相比,應該也是拿得出手的。
迎親隊伍來到平遙侯府大門外,坐在駿馬上的是薛家五郎薛睿之。
衆所周知,薛懷風不良于行,這場迎親儀式前半段由其庶兄薛睿之代行。
薛睿之下了馬,他身形利落,眉宇間雖浮着傲慢,但俊美的容貌依舊引得不少女子嬌笑着指指點點。
薛睿之按照流程,先摸了遞上柑桔,撩起衣擺踢轎門。
四周人聲鼎沸,好奇着新娘子。
一隻纖長的手指拉開轎簾,那膚色猶如凜冬寒松下的冰霜,圓潤的指貝上塗着鮮豔蔻丹,襯得她柔弱無骨,清和古韻的風雅。身穿喜服的女子頭戴紅綢蓋頭,腰被束得極細,款款走路時裙擺浮動,猶如一副濃稠缱绻的畫卷。
她背脊挺直,雙手交擺于身前,纖弱有度,不嬌不媚。
現場在短暫的安靜後,爆發出更大的熱情。
即便看不到容貌,但一個女子除了容貌外,身姿、體态同樣能影響他人感官。
無疑,許弗音的儀态是極為賞心悅目的。
薛睿之一楞,似是沒料到不堪入目的許弗音會以這樣的方式出場。
許弗音安穩地進入堂室,每一步她都走得提心吊膽。
她深怕有什麼世界意志幹擾,非要她跌一跤。
特别是剛才跨火盆的時候,火苗突然竄上來,是薛睿之反應快在後方推了她一把,讓她穩住身形。
就這樣,她炮灰的第一幕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堂室環境嘈雜,不像結親的地方,反而像集市。
許弗音當然知道因為什麼,接下來才是假千金徹底爆發的關鍵劇情。
前方站在拜堂地方的不是新郎。
赫然是一隻大公雞!
薛家以薛懷風身體不适,無法親自拜堂為由,居然找了隻公雞代替新郎!
面對這一幕,許家一同前來的家族子弟都怒不可遏。
雖說許家是高攀了侯府,但以雞代婿的做法,過于侮辱人。有幾個年輕氣盛的青年氣得臉紅脖子粗想與薛家人理論一番,又被同行人給阻止。
到這個地步,再與薛家人鬧僵,可就真成了全盛京的笑話了。
許家人都憋着氣,更何況當事人。
“喔—喔喔————”
原本的假千金就是聽到這聲雞叫突然發難的。
假千金本就不想嫁,又在門口被衆人嘲笑,于是将這些日子裡積累的驚懼厭惡統統爆發了出來。
假千金狠狠扯掉了紅蓋頭,先是指着薛家老老少少無差别謾罵,又對沒到場的薛懷風無限羞辱:“薛懷風一個半身不遂的殘廢,怎配娶我?他死了倒清淨,怎麼還沒死,竟有臉活在世上?”
假千金接下來的惡毒言辭像連珠炮似的,在薛老夫人制止下,她是口中被喜娘塞了布條,與公雞強行完婚的。
後來那些辱罵,被好事者傳播了出去。
薛懷風曾是天之驕子,哪怕碾落成泥也鮮少聽到如此直白的羞辱,因此怒急攻心,纏綿病榻數月。
許弗音回憶着這段劇情,想得入神。
她沒注意到,原本宣阗的現場,所有讨論聲都消失了。
一條花繩被放到許弗音手上,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絲毫沒有拜堂的意思。許弗音想悔婚的事并不是秘密,來觀禮的人有不少是特意來看這出鬧劇的。現在薛家居然請出了公雞拜堂,新娘子看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說不定還能看到大鬧婚堂的畫面。
原著确實是那樣發展的,所有人都緊張地将視線鎖定許弗音,尤其是薛家人。
薛老夫人坐在高堂,冰冷的目光掃視了一圈看客。
薛家三嫂子也急了,這場婚禮前前後後由她操辦,這當然不是他們薛家故意羞辱。
前幾日薛懷風受寒得了熱病,她就派人連夜守着,湯藥不斷,可到了今日薛懷風還是沒退熱,連榻都起不來,實在無法她才想到前朝[公雞拜堂]的故事。前朝有位驸馬因故無法拜堂,皇室為褒獎驸馬一家忠君而請來公雞代替,公雞有陽剛辟邪之意,雞又通吉,是大吉之物。
就薛懷風那豆腐渣身體還怎麼拜堂,她能有什麼辦法?
薛家三嫂子眼神示意喜婆,喜婆會意。
許弗音深吸了一口氣,還沒等喜婆走近,她就動了。
忽地,身後傳來“咕噜咕噜”的滾輪響動聲,在針落可聞的廳堂格外清晰。
有什麼人被緩緩推入堂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