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弗音這個問号就很靈性,既有可能是她沒聽明白,又可能隻是想緩解尴尬的氛圍。
薛懷風緩緩松開扣緊的輪椅扶手,似是而非地望着端端正正坐着的許弗音。
“夫人知道老婆子問的是甚?”喜婆硬着頭皮問。
“嗯?”許弗音都沒給自己反應的時間,她對薛懷風的濾鏡很厚,聽到喜婆的質疑自然而然會反駁。
在她心裡,應該沒有什麼事能難倒薛懷風,哪可能有不行的。
喜婆了然,她剛才問得隐晦,就算是出嫁前家中女性長輩有教避火圖上的繪圖,尋常大家閨秀也是聽不出她的隐意的。
許弗音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餘光邊緣多了塊白色帕子,那帕子放的方位功能明确,再想起那敏感的問題,這才後知後覺地将前因給聯系起來。
别說古代了,那段問答就是放到現代也很社死啊!
而且她居然還用疑問句,這不是當着薛懷風的面就質疑他的能力,找死嗎?
紅霞爬上許弗音的臉頰,腳趾摳地恨不得挖個城堡出來,還要裝作自己聽不懂的模樣,不然怎麼解釋都說不通一個世家小姐能聽懂。
喜婆更是恨不得時光倒流,男人無論高低貴賤,那問題都是忌諱。
想到薛懷風在戰場上神擋殺神的傳說,登時趴伏在地上告罪,幸而薛懷風并未責怪,隻是越發冷淡了:“下去吧。”
喜婆還沒來得及慶幸新郎官的度量之大能載船,一站起來就瞪大了眼,男人手掌下的輪椅扶手出現了幾道新鮮裂紋。
那木料是紅酸枝,朝貢品,常作為制作絲竹的材料,質地堅硬厚實,怎可能短短時間就裂開。
喜婆吓得肝膽欲裂,是跌跌撞撞跑出去的。
她想,會咬人的狗不叫,那新娘子聽不懂,也質疑了,今晚怕是要完。
許弗音聽到喜婆崩潰的奔逃聲,中途還踢歪了一隻前前前前前朝流傳下來的古董花瓶,她有點奇怪,薛懷風也沒說什麼重話吧。
新房内,剩下新婚夫妻兩人,空氣裡隻餘白蠟燃燒時的間歇噼啪聲。
許弗音眼前的韫色被掀開,接觸到光亮讓她忍不住眯了會眼,眼睫難受地眨着,視線霎時亮堂了,也讓她看清了眼前人。
原來是薛懷風拿起一旁玉如意挑起了紅蓋頭。
毫無預兆的,小說中被原作者唯一蓋章“郎豔獨絕”的薛七郎出現在她面前,這也是她在穿越後第一個真正看到的人。
有那麼一刹那她覺得,男子哪怕坐在輪椅上,也擋不住他渾然天成的雅緻,不似凡塵中人。
屋内燈火通明,燭光照在他略顯冷感的肌膚上,他像是被捏臉而成的精緻容顔被一小塊銀質面具遮擋住左眼,那是被毒素侵入後引起的并症,那片肌膚怕是被腐蝕了。
再細看,薛懷風眸光暗淡,透着一種衰敗的蕭瑟。
這是一位為國鞠躬盡瘁的末路英雄。
紙片人與現實有壁,直到此刻,她才确信那個令她念叨了很久的書中人物從文字中走出來了。
許弗音在最初的驚豔後,就盯着那塊銀色面具,她記得那毒素并非完全無解。
薛懷風看到新娘後失神了片刻,眼中很快恢複了清明,他推着輪椅來到桌邊,指着幾盤給新娘墊肚的點心:“許姑娘餓嗎,可需用一些,我們再談?”
支開所有人,自然是為了方便兩人單獨談話。
許弗音鬓邊落下一滴冷汗,剛才太緊張也沒注意到身體的狀況。
也不知道是哪家出的解藥,副作用這麼強?該不會許家為了貪便宜,給她吃了什麼假冒僞劣産品吧。
她忍着反胃感,搖了搖頭,還是為薛懷風的貼心擠出了一點禮貌笑容。
薛懷風就是随口一問,也沒堅持,随即對剛才阻止喜婆撒金錢采菓做了解釋:“想必許姑娘嫁我也是形勢所迫,那些繁文缛節我便自作主張免了。”
他與許弗音永遠不會琴瑟和鳴,更不可能百年好合,所謂的祝願不需要,更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