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便是消夏泛舟會,大郢民風開放,每個季節都會舉辦與時令季節交相呼應的聚會。這四季聚會可供簪纓世家的子弟們互相結識交流,各家長輩也會相看與家中後輩同齡的優秀子女,結成秦晉之好。
大多世族的女性長輩都很重視這樣的盛會,家族的延續是永恒話題。
夏季這場泛舟會以琴棋書畫中的“琴”為主題,薛三嫂子這邊請來了平日教姑娘們樂理的教谕,來品鑒姑娘們的技藝,防止她們在泛舟會落了侯府榮耀。
許弗音拖着适合新嫁娘的紅色衣裙,頂着午後烈陽邊走邊擦汗,哪怕薛府處處綠樹成蔭,但該曬的地方依舊曬得要命。還有它有什麼必要造這麼大,穿得多再走得多簡直是受罪。
她這還不如死賴在薛懷風那兒,反正他也沒趕人的意思。許弗音扼腕着怎麼就沒多調戲一會兒,以薛懷風那小古闆的性子最是受不住綠茶攻勢,她怎麼就不能再推點進度?
許弗音來得有些晚了,水榭亭坐落在荷塘中央,裡面站着一群女子,仆從圍繞左右。飛檐下挂着薄薄的紗幔,一陣微風吹來細紗起舞,亭子中央已經有兩個姑娘分别端坐在古琴前,低頭擺弄着琴弦。
許弗音觀察了下,對她們的面孔不熟悉,應該不是嫡系的,那就不用記。
她對古琴涉獵不多,但憑她三腳貓的功夫也能聽出這兩姑娘彈得無咎無譽,屬于她上她也行的程度。
薛三夫人熱情地招呼她:“弗音來了,來我身邊坐!”
“三伯母日安。”許弗音福了禮,動作非常标準,讓她整個人的儀态看上去優雅非常。
許弗音可不覺得薛三夫人對她有多少好感,這位夫人掌着薛府内外大大小小的事項,見誰都是一臉笑容,令初見的人倍感親切,可要真以為她親切就就錯了,許弗音客氣地道謝後才入座。
她一到來,在場的女孩兒們倒是熱鬧了些,在薛三夫人咳了幾聲才安靜下來。
下人又給許弗音上了一盤鮮果,薛三夫人親自給她倒了一杯熱茶,還分了她一片西瓜。
大郢的西瓜剛引進,非王侯貴族無法得見。
看到那紅瓤黑籽的西瓜,親切感頓生,許弗音眼睛都亮了,對薛三夫人笑得也越發真誠了。
薛三夫人收到了薛懷風承諾的張大家的書法真迹,這會兒看許弗音還挺順眼的,她笑着說:“這西瓜是近來京城最流行的,從西域那兒傳來的,故名西瓜。我瞧着它挺新鮮,便讓劉二邀你來嘗嘗,你可别嫌三伯母多事啊!”
“怎會,左右我也閑來無事,還要多謝三伯母相邀。”别人有大婚九日休假習俗,她這兒全府都知道她沒有,正好省的她遮掩了。
許弗音說得太過坦蕩,反倒讓想看她笑話的姑娘們失了機會。
薛家宗室的一群少男少女以許弗音敬茶那天會鬧為賭約,最後她們大多都賭輸了,自然記恨讓她們輸了銀子的許弗音。當然賭錢并不被允許,但私底下的事,哪管得了。
在原劇情中,原主因為拜堂時将所有薛家人都辱罵了進去,所以她在這水榭亭被這群姑娘逼着獻藝。但原主精通琴藝的名聲是許家刻意放出去的,是為讓她能更順利嫁入侯府想的法子。
這一上去演奏,可不就露餡了。
不過現在許弗音可不想陪她們玩過家家,她慢悠悠地吃着擺成藝術品的桃子片,吹着小風,難得把穿越過後的焦慮暫且放下,感受着那一絲惬意。
所以當她被吵鬧聲打擾,很是不滿地看了過去,是薛家的兩位嫡系姑娘表演結束後,因不滿教谕的評價結果而吵了起來。
現任平遙侯癱瘓了,其中他戰死的長子留下嫡女薛青玥,同樣戰死的嫡次子留了一個庶子及一個庶女薛青婉,這兩個女孩兒是薛府唯二的第四代女孩,自然被各方長輩嬌寵,脾氣更是互不相讓的。
許弗音一眼就看到了最為醒目這兩位,誰讓她們穿得最華麗,将圍繞在她們周圍的宗親女孩們襯托得黯然失色。其中尤以薛青玥嬌豔的模樣最為矚目,如含苞待放的牡丹。
許弗音打聽了下具體發生的事,小草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原委。原來是兩人彈完後,教谕認為薛青玥技藝更高,而薛青婉還需再多加練習。薛青婉模樣溫婉,但脾氣不是,字字句句諷刺長姐收買了教谕才有這結果。
薛青玥是嫡女,最瞧不上薛青婉的小家子氣的模樣,直接嘲諷:“技不如人就到處找理由,真是朽木不可雕,糞土之牆不可圬。”①
被形容成垃圾,薛青婉哪裡受得了,正好一旁石桌上有一壺剛泡好的滾燙茶水,她不由分說地朝着薛青玥那張令人羨慕嫉妒的明豔臉孔潑了過去。
剛沖好的茶水,直接讓薛青玥的大半張臉被燙熟,痛得在地上打滾,事後哪怕太醫盡力醫治,薛青玥還是被毀容了。
作為總是前期找女主茬的小boss,薛青玥最後貢獻的名場面就是在自己毀容後,要讓薛青婉和女主也嘗嘗毀容的滋味。但女主在小說世界是有獨屬于她的超強運勢的,不但逃過一劫還被英雄救美。隻有薛青玥落了個被迫下嫁臭名昭著的街溜子,被虐待而死的下場。
許弗音就說,怎麼覺得薛青玥的名字那麼耳熟,京城四大美人嘛。
沒有薛懷風的劇情,她不會刻意去記,要等劇情拍到她臉上了她才會去回憶。
眼看那茶水就要如原文中那樣潑到薛青玥臉上,許弗音拿起手上還沒吃過的西瓜,朝着薛青婉端着熱茶的手丢了過去。
薛青婉的熱茶還沒潑出去,手就被西瓜砸到,那雙面繡的精緻袖子被瓜瓤沾到,她尖叫地跳了起來,大喊着:“啊,好惡心——”那杯茶也順勢砸到地上。
許弗音痛心疾首地望着那塊落地的西瓜。
我怎麼能什麼順手就扔什麼,就剩這一片瓜,我自己還一口沒吃到呢!
薛青玥差點被熱茶潑到,臉色煞白的被婢女們扶着,顫抖着唇說不出話來,她再早熟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姑娘。
薛三夫人見到這一幕,唰的一下站起來怒斥:“薛青婉,你在幹什麼?反了你了!”
在場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若是真被那茶水潑到,薛青玥這輩子就毀了。就看那茶水被打落時有幾滴落到一旁嬷嬷手臂上,立刻起了紅就知道有多燙了。
衆人看向薛青婉的神情滿是不敢置信,小小年紀居然如此惡毒。
薛青婉也像是被吓到了,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一群圍着她的人也不好再苛責反而還要适度安慰幾句,反倒是受害者薛青玥一滴淚都沒落,由幾個貼身婢女扶下去。
這場鑒樂就這麼戛然而止,大家忙着安撫兩位姑娘,沒人在意扔出關鍵西瓜的許弗音。當然許弗音也無所謂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剛好被她遇上,總不能看着這麼漂亮的小姑娘被毀容吧。
許弗音見水榭亭沒了人,才沒顧忌地伸了個懶腰。
她起了身,發現小草、小花滿滿崇拜的眼神:“還盯着我呢,這些天還沒看夠?”
兩小婢是異卵雙生,長得有相同也有不同的地方,這樣同時點頭頗具喜感。
她們就站在許弗音身後,第一時間就看到自家主子那一甩的動作,分明沒内功,但就是讓人移不開視線,要不是被無靜從小規範舉止言行,她們早就不顧形象地叫起來了。
許弗音忍俊不禁:“那回去再給你們好好欣賞。”
許弗音沒注意到,薛青玥回頭,直勾勾地看着她,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為止。
回到孤鹜苑,夕陽已落到地平線,半道霞光灑在孤鹜苑的池塘上,許弗音敲了敲隔壁的屋子,無人回應。
許弗音意興闌珊地回到主屋,卻看到了端着一盤西瓜的無靜。
無靜嘴邊噙着标準笑意:“七公子得了些瓜,他脾胃虛弱不适食用,便讓奴婢拿過來給夫人嘗嘗,您——”
還沒說完,無靜就被喜出望外的許弗音虛抱了下。
很短暫,但無靜渾身僵硬。
許弗音不在乎這瓜出現的是巧合或是其他,于她來說,這不止是一片瓜,是她無法說出口的寄托。
到了晚間,許弗音洗漱完後就免去了婢女們的值夜,她先睡了兩個時辰。
可能是心裡藏着事,她睡得并不熟。
夜幕降臨,到了差不多約定的時間,她就換上了原主出嫁前的暗色衣裙,裝作夜半散步的打扮出了孤鹜苑。
而在她離開後,身後的一扇小門打開,無靜望着她離開的背影。
許弗音打聽過護衛值班的時間,挑着不起眼的小道走,又險險地避開了巡邏的護衛。她來到一處偏僻的院落,它名為玉盡閣,傳聞曾住着一個瘋了的女人,現在已經荒廢多年了。
許弗音環視一圈,這裡還挺适合拍驚悚片的。這是薛睿之要求的交易地點,作為虧欠的一方,她沒得選。
月亮被雲霾遮了大半,許弗音聽着枝頭的蟬鳴,緩緩推開了那道已經生了斑斑鏽迹的院門。
撲面而來的是,塵埃與土腥味的氣息。
許弗音微微阖了眼,待氣味散去,能看到遠處長滿荒草的地上,站着一個行迹鬼鬼祟祟還身穿小厮衣裳的身影。
待細細看清,許弗音才不得不硬着頭皮承認那就是薛睿之。
她恨不得立刻掉頭回去。
原因無他,薛睿之這身打扮像地下接頭似的,還有穿成這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雖然他們歸還的物品涉及隐私,需要低調行事。
可好好的一個年輕有為的侯府公子,怎麼搞得偷感這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