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靜雖保持着禮貌,但語氣含着若有若無的輕諷,惹得薛睿之老臉一紅。
他終于明白為什麼許弗音會看他一眼後就想着跑,沒遇上誰這身裝束确實容易蒙混,可一旦正大光明出現就不合适了。
他隻想到一,未想到二。
無靜指着竹林:“哪有什麼異常?不過是今夜風大了些。”
護衛們聞言,内心也有些責怪薛睿之的小題大做。
薛睿之擔心許弗音暈死在裡頭無人發現,堅持道:“如果沒有問題,我們自會離開,無靜姑娘又何必阻攔?”
護衛長頂着無數不善的目光,說:“職責所在,還請姑娘見諒。”
話說到這份上,無靜隻能讓開了大半步子。
護衛們将這片小竹林裡裡外外地搜了一遍,但除了被夜風吹動的竹葉沙沙聲,這地方空空如也。
一片落下的竹葉,飄到薛睿之緊繃的鞋面上。
-
大郢皇都分為内、外城。
内城住着的達官顯貴,外城多以平民百姓、三教九流、商賈販子為主,魚龍混雜,也不好管理。
天幕裡扛着肩上的累贅,入了一處外城不起眼的宅子,剛入内堂他就察覺到室内的異樣,在床底多掃了幾眼,那兒躲着個人。
身後的若虛上前幾步,被天幕裡攔住,意思是不用理會。
天幕裡像是沒發現,将肩上昏迷的女子卸下,扔到床榻上,女子滾了一圈停下。
他吩咐了一句:“先喂輔藥,間隔一盞茶時間,再喂第二顆。”
若虛應聲。
許弗音中的是尋常毒劑,還恰巧是由天幕裡研制的,早幾年在暗市以高價售賣,不是什麼稀有的材料,隻是有一味輔藥在這處宅子裡。
放下許弗音後,天幕裡的額頭青筋微浮,一路上女子身上氣味混合着血腥味湧入鼻間,讓他感到全身都像是被那股味道侵入。他眸色冰冷地脫下墨紫外衣,欲去簡單沐浴時,轉身恰好瞥見若虛猶豫着怎麼讓許弗音張口。
直到察覺身後男人的靠近,若虛縮了縮脖子,心虛地退出床榻。
就見他們主子用老辦法,直接掰開女子緊閉的唇喂藥,沒絲毫憐香惜玉的意思。
若虛趁着主子耐心告罄前,飛快地準備好洗浴所需,不多時屏風後煙霧缭繞。
若虛卡着時間,給許弗音喂了第二顆解藥。
可能是前頭下颚掰開過,這次喂得很順利,若虛擦了下額頭的汗。
若虛離開前頗為憐憫地看了眼許弗音,她身上看起來沒疑點,又像是疑點遍布,她成了若虛等人從業生涯的一道瓶頸。
他們就沒遇過這麼詭異的女子。
不然主子又何必一直留着她,是在等她自己露餡,好方便一網打盡。
被主子盯上,也不知是她的幸,還是不幸。
許弗音在床上像條泥鳅似的不停翻身,在解除毒性的過程中她的身體在激烈地鬥争,直到解藥占據上風疼痛才會逐漸淡化。
隔着許弗音不遠處的屏風内,是褪去衣物入水的天幕裡,白玉般的身體在屏風後方若隐若現。
但在沐浴中的男人臉上沒松懈,剛進屋時他就發現屋裡進了個毛賊,就藏在床底。按理說沐浴、睡覺都是常人防禦最薄弱的時候,他特意留下這麼大的破綻,但床底藏着的人不但不攻擊,連出床底都不敢。
天幕裡遲遲等不到偷襲,頓覺無趣,這賊人還不如一個手無縛雞的女子有膽量,他感到一陣好笑。
天幕裡洗濯完畢,溫水從他光滑的後背簌簌下落,在水面濺起零星水光。
街道口傳來官兵們的腳踏聲,在夜晚格外清晰,為首的金校尉正在與旁人探讨着一個疑似從平遙侯府逃出來的毛賊正往這個方向逃竄。
開封府的官兵們已經将附近的人家都搜查過了,睡下的百姓大多被驚醒,害怕地縮在屋内,竊竊私語着究竟是哪兒出了事,官府又要抓誰?
金校尉望着這條空蕩蕩的街,隻剩最後一戶人家,看着裡頭靜悄悄的。
金校尉是被上峰派人從被窩裡撈出來加班的,怨氣很大。他煩悶地做了個手勢,不再讓人敲門,示意直接沖,一群士兵不再顧忌地撞開了院門。
聽到破門而入的聲音,天幕裡面沉如水。
該死的。
他赤着精壯的上身,随手撈過挂在屏風上的衣裳披到肩頭,快速翻身上床。他隔空覆蓋在昏睡的女子上方,女子從頭到腳都很淩亂,特别是胸口衣裳的殷紅血迹太醒目,不是能随便掩蓋的。
他撐住手臂,不讓兩人肢體有所接觸,拉過一旁的薄被遮住兩人外露的春光。
在他蓋上的瞬間,門砰的一下被撞開,官兵們如魚貫入。
難纏的解毒過程頻繁刺激着許弗音的大腦,她的意識被從沉溺暗流中拽了出來。昏迷前她不管不顧地對天幕裡一頓輸出,那是她看不到活着的希望。
她還活着?
這感覺,難道天幕裡突然良心發現,放過她了?
許弗音掙紮着從黑沉中醒來,被血腥洗禮過的喉嚨火辣辣的疼,血腥味直沖鼻腔,她艱難地擠出幾道咳嗽。
隻是這麼簡單的發音,都讓她呼吸不暢。
下颚還傳來略熟悉的疼痛滋味,為什麼要說熟悉?
門外的嘈雜聲鑽入耳中,兇烈的腳步聲接踵而來。
許弗音意識到必須快點醒來,睫毛抖得厲害,她終于睜開了眼皮。
眼前隻有模糊的光影晃動,她适應了會光線,待迷霧散開,她屏住了呼吸,一張像被3D捏臉,精雕細琢的邪氣容顔沖撞進視野。
她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蹦了幾下。
這誰?
下一秒她就知道這是誰了…
在無人注意的陰影裡,許弗音察覺到頸側冰涼的觸感,那是匕首的尖端,此刻正無限近距離地靠近她跳動的動脈。
“乖點,”男人低語着:“配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