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麼了?”
我故作鎮定,内心早已忐忑不安。
“今天加糖了?”
僅一瞬,他的臉上立即恢複了從容,與處變不驚的笑容。
“加了蜂蜜,好像聽說有殺菌作用,我想你傷口還沒好嘛。”
我佩服自己随口瞎掰的能力,後來我才知道某些蜂蜜真的具備殺菌作用,前提是它得産自于新西蘭或澳洲,并不是我往裡他水壺裡加的這種便宜貨。
“那……多謝了。”
少年臉上的笑容是否令我感到自慚形穢?
“我剛試過覺得還行,你能接受嗎?”
當然不,我已看透他那表裡不一的心,豈會被天真爛漫的笑容所迷惑。
“稍許甜了一些,不過既然是老師的一片心意,我不會浪費的。”
說罷,他竟然沒有捏着鼻子就這麼當着我的面噸噸噸咽下大半杯,精緻五官不為所動,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沒加夠料,直到放下水壺。
“咳咳……咳……咳咳……”
仙道開始瘋狂咳嗽了!
換做其他人還好,但現在坐在教室最後咳到雪白肌膚一片通紅的人可是堂堂陵南校草,全班關注的目光與快步走來的松井老師都令我感到惴惴不安。
“仙道同學,你沒事吧?”
松井老師拍拍他的背。
“咳……咳咳。”
仙道看了眼還剩半壺的美式,又轉頭看看我。
“要去保健室嗎?”
完蛋了,他想告狀?
“咳……嗆到了,不要緊。”
我雙手握拳等候發落,怎料仙道停止咳嗽,能正常說話了。
“好了好了,沒事了,大家準備開始上課吧。”
松井老師滿意轉身走回講台,仙道的臉逐漸褪色,我的掌心狂冒汗。
“真的沒事。”
他湊近,在我耳側低語,沙啞聲音劃過半空,與先前清晰明朗嗓音有所不同。
是我害的,我應該開心嗎?
我一下子搞不清狀況,隻知他大聲咳嗽那幾下心裡很是慌張,現在好了像個沒事人那樣反過來安慰我,腦海中再次冒起笃定的想法。
他個雙面人,就是美劇裡常常出現的psychopath(精神變态),不能被他浮于表面的體貼與溫柔所動搖。
“那就好。”
我微微笑,告訴自己不要自責,我可是為了被襲胸的女生報了仇啊。
計劃被完美實行,我整個上午的心情都好到起飛,仙道喝過我所調理的“神仙水”後英文課精神振奮,下課時還給我豎起拇指比劃了個“贊”。原以為惡作劇風波就此告一段落,沒想到報應像陣龍卷風,眨眼間席卷了我。
中午在食堂與學生們擦肩而過聽聞他沒有去用餐,作為班導的及川老師抓了幾個人問緣由,最終是那位大叔籃球教練間接給出答複。
“仙道那小子不會是要逃訓練吧!”
他半張臉憂愁,半張臉狐疑,我猜仙道逃訓練是慣犯了。
“教練真的沒有,仙道他人不太舒服。”
我手中的餐盤險些應聲墜地。
不是吧……
我内心惶恐不安,表面與己無關,數學課上他看着并無大礙,見我入座以招牌笑容迎接,大概是覺得人不舒服的話已經傳到我耳中,大概是第一人格怕我自責于是安慰道:
“椎名老師,我沒事了哦。”
大概是想起了我說也喝過,他又問:
“你呢?”
仙道啊,你的第一人格真的非常吸引人,隻可惜……
“我很好,沒事的話就認真聽課吧。”
筆尖朝着黑闆,我提醒道。
兩節課後我便能回東京,下午的心情仍舊是暗爽,猥亵這種事被一杯咖啡惡搞算輕判了,希望昨日那名受害者能有一絲覺得被安慰到。
故事的轉折發生在放學那短短兩百米從教學樓走向校門口的小路上,我背着包挂上耳機踩着斜陽漫步校園,灌木叢中突然炸出兩個糾纏在一起的人影,在我眼前展開一場厮殺。
五分鐘後,一個大哭,另一個也跟着大哭。
我剛想上前問沒事吧,一群人前來圍觀,隻字片語中我大概明白了是由某個玩笑引發的對毆,有人建議他們快去保健室吧,兩張臉上身上都有傷口。
“保健室老師下班了,還是回家處理吧。”
也有人如此建議。
原本整件事都與我無關,我繼續走就是,豈料剛擡腿就聽見了一派無言亂語,叫停了我急着回家的步伐。
“佐佐木,你回家擦點蜂蜜。”
What?
佐佐木你别聽他的,是想害你!
“别鬧,傷口上怎麼可以擦蜂蜜。”
我一個機靈插入對話。
不知名學生看着我,一定對我的反駁感到很奇怪,關我屁事是不是?我當然知道你的小心思,打人還不夠背後出陰招?見義勇為的我當然是要阻止你啦!
“可以的,蜂蜜有殺菌作用啊。”
對方堅持。
“沒有的,那是謠言。”
我雖不是學醫的,可也深知在傷口上擦糖适得其反的道理。
“老師,你知道有一種蜂蜜叫麥奴卡蜂蜜嗎,我爸爸出差從澳洲帶回來……”
學生向我解釋着,我卻無暇顧及,因為此刻在我左前方有人影立住,又或是說影子的主人一直都在,挺拔身姿剛好遮住了我身後的夕陽。
那明晃晃的、奪目的、獨一無二的發型,化作灰我也能從輪廓裡一眼認出。
我回過頭,笑容僵在臉上,他倒是滿臉笑意看着我,暖似初春的微風,到我這裡變成了psychopath的威脅式恐怖嘴臉。
我該說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
落日餘晖從電車站台上看過去美輪美奂,小田急列車駛過相模灣,船隻來往穿梭在我眼前,如一隻隻可愛袖珍雕刻作品,銀絲般的浪花交織在海面,耳機裡傳來悠揚婉轉的旋律,聞着紙面熟悉的印刷味道,我回到了東京。
“然後呢?怎麼聽你都死定了!”
衆人為我的故事做出總結。
“我是老師诶,比他年長整整三歲,怕他?”
為了令故事有個完美結局,我硬着頭皮放下豪言壯志,殊不知故事這才開始,而我作為第一回合的勝利者,在比我整整小了三歲的仙道彰面前。
在真愛面前,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