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at filled that glance of thine.
少年輕阖上他那雙狹長美麗的眼睛，我舍不得離開這畫面，又不得不回到廚房避免米飯被煮糊。
“手伸出來好像會很冷。”
我真想一記頭槌把他揍扁，當我服務周到端來稀飯與小菜後，他不肯舉勺子。
“開暖氣？”
我哪裡知道這雙無辜又無助的大眼睛藏着什麼壞主意。
“遙控器找不到了欸。”
他掀開被子露出上半身，咻的一下又往棉被裡鑽，嘴裡嘟嚷着可真冷呀、好難受、頭暈、肚子疼……
“好了啦，你被子蓋好，我來。”
拿他沒轍的我除了親自投喂别無選擇，越野闖的禍怎麼要我來背？
“不要笑！”
仙道真是孩子氣十足，好不容易恢複生氣的臉上泛起紅暈，是憋笑的緣故，我既不忍對他大呼小叫，又覺得自己被坑大了，心不甘情不願地一口一口往他嘴裡塞。
“椎名老師，這樣子做護工是會被投訴的哦。”
他朝我眨着眼，亮晶晶的嘴唇居然又調侃我，我邊用紙巾擦拭被我暴力對待後沾上他嘴角的米粒，邊額頭突突血管要爆裂強忍着怒火咬牙切齒道：
“護工有錢，我是無償！”
吃飽喝足的仙道小朋友自然是又躺下了，我在廚房内刷鍋洗碗，門鈴響起，指針劃向八點。
“小老師，仙道沒事吧？”
門外站着田岡教練與越野，我直呼得救了！
“沒事，差不多要起來吃藥了。”
三人浩浩蕩蕩推開卧室門，清冷月光在他額頭上打出溫柔光影，仙道一個轉身，似乎被我們吵醒了。
“越野，你去喂他。”
我指揮道，把人推了過去。
“啊？”
“不用。”
仙道與越野異口同聲道。
什麼？！
仙道支起身子爬下床，随手抓了件外套披肩上，田岡教練又是摸頭又是捏臉，少年任由其擺布，直到确認了短短周末兩日籃球隊隊長沒缺斤少兩方才罷休。
“教練我沒事。”
我大為震驚，他剛那副弱不禁風的受害者面孔難道是專供我享用的？
“那就好，仙道啊，明天兩訓就算了，還有以後别吃越野做的東西了……”
仙道拆開藥盒，保溫杯裡水正好是溫的，田岡教練的話引來全場沉默，越野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仙道吞完藥片後哈哈大笑起來。
“嗯嗯，不過其實味道還不錯。”
一群烏鴉飛過頭頂，教練無言以對，越野得意洋洋，而我，急着逃跑。
仙道小朋友食物中毒事件仍在繼續，逃過兩訓意味着他的一日三餐我和越野全權負責，這便是老謀深算的田岡教練把我安排在他隔壁間的高瞻遠矚嗎？
總之我成了仙道的小跟班，清晨敲門提供叫醒服務，越野帶來早餐。咖啡傷胃換熱牛奶，我勤勤懇懇跑便利店。晚上買菜燒飯洗鍋一氣呵成，臨睡前不忘提醒他服藥。
“我會補償你的。”
周三我回東京，臨走前仙道徹底康複了，連着三個晚上為他讀詩蓋棉被，我看他的眼神多了份慈憫，他特意在我離校前找來圖書館，海面被狂風卷起千層浪，印刻在他深邃的笑容裡。
“不用啦，老師照顧學生是應該的。”
我抓着包快走，比從前更早一節課逃離見證愛萌芽的陵南校園。
及川老師不再約我，日常相處倒也自然，校園裡關于我與他的傳聞即将被另一則取代，此時我仍不知謠言淹不死的我，會輕易溺倒在某人堅定的眼神中。
這件事要從我與越野聯合貼身照顧仙道說起，越野是個大男孩，與仙道自相識以來關系鐵早已深入人心，而我與仙道無論是私下補習或同住一棟樓都是少數人才知曉的秘密。座位是及川老師安排在他桌旁的，除了每日一杯咖啡之外并無特殊聯系，尤其是他根本不在學校裡問我功課，還不如那些班級門口大排長龍的非本班學生與我來的親近。
怎麼就會傳出我在追求仙道的消息？
還不是小跟班那幾日成了陵南一衆女生眼中釘，越野怪仙道看我眼神太深情，到了迷妹眼裡就是我在勾引他，借着教師身份上下其手。
怎麼可能……就算想我也不敢啊！
呸呸呸。
我也不想好不好，仙道這家夥特别難纏，關起門來立即變身撒嬌精，我和越野深受其害。
“椎名老師，她們都在背後亂講，都怪我！”
越野自責，在新一周的午後往我辦公桌上堆了兩袋子零食。
“沒事啦，從你到及川老師，現在又是仙道，其實風頭過去了也就這樣，讀書很無聊，大家不過是找點話題分散注意力。”
我拆開巧克力包裝，不客氣咬下一口，越野眉開眼笑贊同我。
然而這段插曲竟意外成了我與仙道之間最後的一道防線，水一樣的少年最懂如何推波助瀾。
聖誕前夕，焦灼的複習階段，比紛飛大雪更早落地的是兩顆愈發靠近卻難以逾越道德倫理而沉浮不定的心。
“等一下。”
又一個周三，江之電即将發車，熟悉聲音從身後響起。
“仙道？”
隻見他背着挎包朝我走來。
“急着回學校嗎？”
穩穩當當坐入座我身旁空位，不顧我詫異目光，沉聲問。
“你去哪？”
我不答反問。
“我說過會補償你，就現在，能不能跟我走？”
追随他不容拒絕的笑意，在深秋的夕陽餘晖裡，江之電抵達藤澤站，上了前往新宿的JR，我始終不明白他要帶我去哪裡。
“好。”
直至夜幕低垂的天空裡出現了難得閃現的繁星，宇宙也眷顧他，城市霓虹燈光與晴朗夜空遙相呼應。
站在上野恩賜公園的柔軟草地上，人流不息，千年古樹獨有的呼吸聲叫人心潮澎湃。
略微清冷的深秋，嘈雜漸遠，眼前一團團燃燒着的楓葉，如此熱烈，如此安靜。
“幸好還趕得上。”
當鐮倉的紅楓落盡後，東京正逢最佳觀賞期，仙道彎腰拾起一片紅葉，握住我的手腕揚在半空，手指鑽入我的掌心，攤開。
就像是迎風搖曳的楓葉不顧即将凋零的命運，一簇紅在眼前，轉瞬即逝的時光将永遠在我心中銘刻。
有人曾對我說，約女孩子去看楓葉，是喜歡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