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信賴郭浸,視他為心腹,如今他為東宮詹事,集議時可直谏太子,相比聖上對劉譽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此次齊知遠進東宮就是他舉薦。”陳老三哼了一聲,“沒想到這個齊知遠有點能耐,竟然能混進東宮。”
黎奕心裡琢磨陳老三的話,嘴上還是道:“他才華橫溢,就算是去參加科舉,也能拔得狀頭。”
“你個傻小子,人家不知道你替他說話,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領情。”陳老三恨黎奕不成器,“你拿他做心尖人,可你有問過他麼?一廂情願可不是什麼好事。”
“更何況你們……”陳老三雙手豎起食指往一起碰,後面的話卻怎麼也不好說出口。
黎奕嫌他煩:“你到底要說什麼?”
“兩個男的……”陳老三輕咳兩聲,捂住嘴,“要是個女子娶回家便是,男子相愛終歸不是正途。”
黎奕懶得解釋:“滾。”
陳老三被堵塞了話,卻又無力反駁,黎奕看似灑脫不羁,實則不撞南牆不回頭。
當年老侯爺被下令死守濱城,途中誤入老狼王圈套,百名将士被困城中,賽坎十二部聯合起來圍網絞殺,當時衆人都認為應當守株待兔,用信鷹傳書發訊号等城外守軍來營救,隻有黎奕請命趁敵軍還未駐紮完畢前親自率十三輕騎,喋血而戰出濱城城南門點燃烽火調集軍隊。事後衆将士才知道外牆已經被敵軍布下“天網”,信鷹不僅飛不出去,還會落入敵軍之手,到時隻會洩露軍機,成為反殺他們的刀。
烽火燃畢後守軍迅速集合,黎奕率的十三輕騎反應機敏,與倉貨一起混進城裡,和守軍裡應外合,對十二部聯合軍内外夾攻。
戰事大捷後有人諷黎奕好大喜功,不知進退,也有人贊黎奕膽識過人,小小年紀就有将相,隻有他看出了少年征服的野心,和對勝利的勢在必得。
隻有那人神色坦然,向軍中迂腐保守的老家夥們表示,無論再來多少遍,他都不會改變自己的選擇。
“說說别的吧。”黎奕問陳老三,“聖上同你說了什麼?”
“猜中了。”陳老三唉聲歎氣,“秋狩提前,明日便要啟程去長津。”
玄甲騎兵終究是沒能留在徽京裡過中秋,次日一早就讓烏孟收拾行囊。
烏孟昨日與家仆做花燈做到了半夜,一早醒來時哈氣連天,見身旁吳大勇睡得香甜,心中帶氣,于是将對方也一腳踢了起來。
此次雖不是去疆北,但對于吳大勇而言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見烏孟對着厚衣物兩難,話也忍不住多了起來:“主子要能有個體己人就好了,這種事我們粗老爺們哪幹得細緻?”
烏孟常被黎奕說愚笨,但沒想到這個吳大勇更是耿直過頭,心裡忍不住哀歎了一聲,心想這吳大勇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昨日下朝後黎奕就沒了蹤影,直到清晨才披着一身薄霜回來,光看回來時方向他都不用想,猜也猜得到黎奕是去了齊家。
黎奕坐在四方案前研究九邊圖,淡淡道:“行軍之人最忌犯懶,若連這種小事都想着要婦人操持,那不如趁早投降。”
烏孟将懷中衣服丢到吳大勇懷裡,小聲道:“少說兩句!”
“公子,将軍讓庖屋做了月團,說要給齊大人送點去,将軍說了,今日雖要行軍,但節日還是要過得。”烏孟将行囊收好,又走到黎奕身邊替他研墨,忍不住道:“其實我覺得吧,這齊公子什麼都好,就是萬事都喜歡藏在心裡,總叫人猜着心裡累。
黎奕問:“有五仁的麼?”
吳大勇本來還納悶這二人怎麼扯到齊知遠身上了,一聽做了月團,立馬忘了剛剛那茬,點頭如搗蒜:“有!不過好吃的還是陳将軍做的羊肉月團,和羊肉包子似的,肉香還多汁,我吃着可好吃了。”
“和庖屋說一聲,将月團包好,我親自去一趟齊家。”黎奕起身,又道,“算了,我現在就去說。”
酥脆的月團熱氣騰騰,輕輕一碰就掉了一手的餅渣,廚娘小心翼翼地将月團放進錦盒裡,黎奕拎了月團,又去陳老三那屋順了壺行軍酒,剛走出府,就見一隊騎兵疾馳而來,定睛一看,竟然是東宮的左司禦率。
朝中老派雖常痛惜黎奕不及黎敬天半分,其實心裡比誰都門清黎奕少年時在疆北立下的戰功,但當面對東宮的營騎、面對這群成日享着父輩祖蔭卻隻知橫鄉霸裡的纨绔時,心裡卻隻有欲斥而無方。
黎奕剛回徽京那幾年時,東宮左率就曾向他示好,隻是黎奕當時心比天高,心裡壓根看不起這群狐假虎威之輩,東宮左率幾次抛來的橄榄枝全當眼瞎看不見,久而久之,東宮左率就與他結了仇。
如今的左衛率黎奕不認得,隻知他姓耿,是承宣布政使司蔣春秋妻家那邊的人,如今一看,長得粗壯又短胖,橫在馬上像個石墩,身下的赤色大馬站得緊繃,稍稍一動就喘得厲害。
耿衛率嚣張的很,勒馬後長“噓”了一聲後,馬蹄邊揚起一地的灰塵。
黎奕護住懷裡的月團,心中不滿。
耿衛率見要找的人就在門前,也不下馬,命令道:“黎奕!我奉聖上之命來接你做先鋒護衛,抓緊備好上馬!莫要耽誤了時辰!”
黎奕眯了眯眼,不耐煩道:“徽京衛什麼時候輪得上左司禦率來命令了?耿衛率,你聖旨帶了麼就敢來侯府前叫嚣?”
官大一位壓死人,左司禦率雖為太子私兵,但确實沒有徽京衛的名頭大。
做東宮的六率雖不一定要什麼能耐,但識人的本領卻是一頂一的高強,黎奕不費一兵一卒就收服翠屏山的事早就傳遍了徽京。
耿衛率想到此心慌之下勒着馬往後退了幾步,清了清嗓子道:“……你不要不識擡舉,我,我真是聖上派來的,你快點走,不然聖上怪罪下來你擔當不起的……”
“我又沒說不走,你急什麼?”黎奕單手假意向腰後試探,看着像是要拔刀,“隻是你一沒聖旨,二沒黃門大監,誰知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誰說沒有聖旨?”緊跟在後面的轎簾被人掀開,那雙熟悉的,柔白細嫩的手探出,“聖旨在此,黎大人還有什麼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