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秋蟬在做最後的哀鳴,幽靜的花園裡隻留了一盞昏睡的黃紙燈。
金絲羅帳内合歡香氣濃郁,燒得人心境大陣,明德帝剛剛起身,又被一隻紅酥手給勾了下去。
許昭儀嬉笑着将藕色的蓮花肚兜罩在明德帝的頭上,明德帝剛要闆起臉,女人水蛇似的腰就送了過來,明德帝故意緊抱,女人躲閃不急,笑聲如銀鈴,晃得人心口癢癢。
油紙門隐約浮現一團亮,是郭浸的聲音:“聖上,過了子時了,該走了。”
心頭剛燃起的小火苗當即被澆滅,明德帝咳嗽了幾聲,無言,起身要走。
“諒敏不要走。”許昭儀忽地環住了明德帝的手臂,甜聲軟語,“今夜秋寒,仙遊宮孤苦,你讓我一人怎麼熬得下去?”
明德帝被女人一句“諒敏”喚得心頭熱乎乎的,他身為皇儲,能喚他字的人少之又少。
明德帝抱着女人,耐心哄道:“若我不走,百官就會稽查,他們就會發現我夜夜都在你的仙遊宮裡,到時候朝裡那群老頑固就會找各種理由讓我把你送出宮。”
之前趙佻差人把守仙遊宮,趙庸來時都前呼後應,想着自己與八王親切,以為趙佻會将此事咽下,卻沒想到結果他私會許昭儀的事鬧得朝堂皆知。說心裡沒生出怨言是假的,他怎麼也是九五之尊,朝堂上見面心裡難免生出膈應。
而且楊奇得知此事後曾不止一次和他提及過此事,無子嗣的先帝後妃常居後宮,放哪任朝廷看都不合适。
許昭儀輕哼一聲,摟住趙庸不肯撒手:“可妾不想出宮,更舍不得皇上。”
“再等等吧。楊閣老本就想緻仕,是父皇多次挽留,才勉強留下來,朕打算秋後圓了他的心願,屆時朕再提拔個心腹,讓他在朝中遊說。”明德帝深吻了許昭儀的額頭,嗅着她耳邊的香氣,“朕不會讓你離開身邊的。”
“區區大臣也要皇上費心?”許昭儀擡起一張笑臉,細長的眼睛彎成弧,獻媚道:“那皇上和妾說好了,妾要做皇後。”
明德帝的臉明顯僵了一下。
許昭儀本來靠在明德帝的胸口,見他臉色不好,于是撅起豔紅的小嘴:“都說這後宮中母憑子貴,妾可是為皇上誕下了琮兒的,她孫文素有什麼?可曾延續過皇家的血脈?”
“心肝!”趙庸被許昭儀的話吓了一跳,見她秋水剪瞳,又軟下聲說,“你真以為皇後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嗎?孫輔被罷官,如今落魄回鄉,孫放被派去看守陵墓,終生與死人作伴,如今的孫文素不過是幽禁深宮的廢後,她可沒有你舒服!”
許昭儀轉過頭,神色幽怨:“可她能時刻見着你!仙遊宮太冷了,我不喜歡!”
郭浸站在門外佯咳了兩聲,明德帝知道這是在催他,他也被許昭儀纏得心煩:“她沒為朕添子嗣,你又何嘗添了?還不是連一個琮兒都護不好!”
“琮兒是妾的親骨肉,妾明知梁太後要置他于死地,怎麼可能毫無作為?!”許昭儀急忙爬下床,跪在了明德帝的腳邊,“琮兒早被妾放在了長津城外的農戶家裡養着,因為琮兒,妾的心每天都懸在嗓子眼裡,沒有一刻敢放下。我的琮兒,可憐他都過了周歲,還沒見着生父一面……妾一早就想好了,哪怕皇上不認我們的琮兒,但隻要他平安長大,妾此生也算無憾了……”
“快起來!這是哪的話!”許昭儀哭得梨花帶雨,明德帝也跟着心顫,他去扶許昭儀,将她摟在懷裡,“原來琮兒還沒死!呸!我這破嘴!心肝,你放心,等我根基穩固了,我定會将琮兒接回來,琮兒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是要立儲的,哪怕是朝堂上的老古董們,也不能反對!”
許昭儀蔥白的手指揩去頰邊的眼淚,抽噎道:“皇上難道不比我清楚,有多少人想害琮兒嗎?要不是妾身拼死相護,琮兒早成了别人的刀下鬼。”
明德帝吻着許昭儀的發頂:“怪我,怪我沒保護好你們,怪我沒保護好我們的琮兒!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保護好琮兒,等日後将琮兒接回宮,我會給他請最好的先生!”
許昭儀哭得梨花帶雨,讓明德帝保證:“皇上此話當真?”
指關節敲動了三下門框,明德帝知道自己無法再待久了,他手腳并用地穿上鞋,連左右穿反了都沒有察覺。
“真,比真金還真!”明德帝嘴上應付着。心裡也盤算着,琮兒是要接回來的,但日後還是得放到孫文素的名下恩養,生母畢竟出生不行,教不出斯文。
至于老師,他屬意楊奇,可惜楊閣老年紀大了,不知能否應付儲君的學業。
“妾有皇上這句話,就足矣了!”許昭儀目送明德帝匆忙的背影。
淅瀝的雨噼啪地打下,房門沒有關緊,打進了不少雨水,許昭儀套上紗裙要去關門。
一隻穿着黑色皂靴的腳卡住門縫,郭浸側身,順着縫裡擠了進來。
“給許昭儀請安。”郭浸淋了雨,真青色的鬥牛服濕了大半,将他本就蒼白的臉龐顯得愈發單薄,郭浸向許昭儀請安,“剛剛皇上丢了東西在這,讓奴才來拿一下。”
許昭儀站在原地躊躇,沒讓郭浸進屋。
郭浸漆黑的眼瞳看着這一切,手中的馬燈幹脆就這麼拎着,他将燈裡的洋油蓋滅,确認四周無人才開口:“太後讓我給許昭儀傳個口信,許昭儀乖順,就按哀家說好的辦,定能保她半生富貴。”
許昭儀别過巴掌大的小臉,半露的香肩斜倚着門框,絲薄的紗裙下露出半條潔白的腿。
她就這麼直勾勾地伸着腿,擋住郭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