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欲多言,轉身便要離開。
這到底是她和瞿溪玉之間的事,與其和瞿夫人糾纏不清,不如等瞿溪玉回來再說。
她這幾日稍微艱苦些便是,左右又不是沒經曆過。
忽然,另一個婆子轉頭看了她一眼,露出不屑的神色:“都搬快些!夫人最見不得沒規矩的人,凡是她沾過用過的,通通丢出去!”
姜月腳步頓住,眉心微擰看着婆子。
婆子看上去更加興奮了,她提高了聲音,直接沖着姜月道,
“娘子方才與夫人叫闆的時候,就沒想過将軍府能養着你,也能将你掃地出門嗎?”
“那我和瞿溪玉之間的約定算什麼?”姜月有些好笑,
“我跟着他千裡迢迢跑來京城,一個人在此處無依無靠,将軍府真要這麼做,未免叫天下人诟病!”
她好歹救瞿溪玉一命,瞿夫人這不是恩将仇報?
瞿夫人使手段刁難是一回事,把這事擺到明面上可是瞿家理虧!
婆子神情唾棄:“算公子年少不曉事,倒黴遇見你!越過夫人,你們私自約定什麼都沒用!”
姜月也覺得她不可理喻:“你們公子若非遇見我,可也沒有機會曉事了!”
此言一出,空氣似乎都安靜了幾秒。衆人面色各異。
婆子面皮紫漲,半晌憋出一句:“好不知羞的女郎!”
姜月不甘示弱地與她對峙:“将軍府若真要做出這種無情無義之事,傳出去才真是不知廉恥!”
婆子被她說得氣急敗壞,竟要伸出手來推搡:“不許你胡言亂語!”
姜月轉身欲躲,身後忽然伸出一條胳膊,把婆子牢牢擋了回去,她轉頭一看,竟是個陌生的巡捕。
相府
天色已晚,相符書房中仍燈火通明,爐香袅袅。
沉黑的寬大桌案後,坐着一個身披鶴氅的青年。
他本就是英挺的長相,面龐似刀削斧鑿一般,還生了雙極淩厲的狹長鳳眸,更顯得整個人氣勢凜然,不怒自威。
此刻他正一手支頤,有些不耐地聽着下頭巡捕的回話,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行了,你下去吧,我知道了。”他略微煩躁地揮了揮手道,
“瞿夫人為人寬和,怎會如此容不下一個外室?必是她言行無狀,惹了瞿夫人生厭。”
難怪瞿溪玉離京前還特意來求他關照,倒是個能惹事兒的。
他對這爛攤子充滿排斥,無奈地沉聲吩咐道:“管家,帶她進來。”
一旁的管家看出主子心情極差,趕忙應了聲是,匆匆出去領人。
少頃,一陣輕微的響動從門邊傳來,青年幽深地目光轉過去,眼中滿含審視。
他倒要看看,這是怎麼一個……
一身素裙的小娘子走進來,有些羞怯地沖他笑了笑,陳洛川一瞬間幾乎看直了眼。
小娘子面龐似雪,唇瓣柔紅,翠眉微彎,黑白分明的眼中似含了兩汪清泉,一笑起來波光粼粼,貌美溫柔得不像話。
陳洛川渾身一震。
他一看就知,這必是個極良善懂事的小娘子。
也不知瞿夫人今日怎麼了,真是無理取鬧,大失水準。
陳洛川半晌沒說話。
姜月進來後,心中也在暗暗震驚。
陳洛川在民間名聲極大,他于動亂中突起,橫空出世,數年時間便殺穿了動亂的中原,扶出一個冉冉的新朝。
他被先帝拜為宰輔時,甚至剛過弱冠。
民間傳言,這位首輔大人相貌兇厲至極,如同夜叉轉世,才能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可如今一見,陳大人長相雖然硬朗,卻與兇厲完全不沾邊,更别說他的神态如此溫和,看上去寬容大度極了。
此時,陳洛川終于艱難地把視線移開,開口道:“你便是姜娘子?”
姜月趕忙回神,屈身見禮,答道:“回大人,正是妾身。”
陳洛川點點頭,拿出了自己生平最溫和的語氣:“這也是我的疏忽,還未與你說一聲,瞿溪玉離京辦事去了,他走之前托我照顧你。”
他太過客氣,姜月有些無措,忙又行一禮:“不敢勞動大人……”
陳洛川也未聽清她在說什麼,隻覺得小娘子唇瓣張合甚是可愛,聲音也動聽極了,從今往後若能隻說給他一個人聽就更好了。
“娘子不必多禮。今日之事我已知道了,倒是委屈娘子。瞿夫人雖然有錯,畢竟是長者,我也不好去管,這些日子你可願先住在我這裡?”
聽說要讓她直接住在相府,姜月有些驚訝,感激道:“多謝大人,妾身叨擾了。”
目的達到,陳洛川不再多言,揮了揮手:“甚好。我與瞿溪玉至交好友,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天色也不早了,你隻跟着管家去吧。”
他也看出姜月有些拘謹,小娘子今日剛受了委屈,當叫她早些安穩休息下來才是。
管家在一旁全程見識了自家大人堪稱天翻地覆的态度轉變,簡直瞠目結舌。
聽到傳喚,他連忙走上前,躬身去請這位了不得的小娘子:“娘子請随我來。”
姜月忙又行了禮,轉身跟着管事離開。
身後,青年的目光立馬又依依不舍地黏了上去,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