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隻要兩天就能走到泛月開客棧的地方,奈何林鶴眠突然毒發,這一發,耽誤了大半天的行程。
這毒發的蹊跷,謝松意無奈,找了個山洞在洞裡将自己的妖力渡給林鶴眠強行壓着千足的毒。
渡妖力哪有這麼簡單,林鶴眠體内靈力和妖力相沖,渡起來疼的要死。
狼妖在外面給二人護法,守了整整兩個時辰,中午又沒吃東西,肚子都餓扁了。
大約又過了一個時辰,謝松意終于從山洞裡走出來,他臉色不是很好,卻也沒說歇息,隻是讓狼妖去找些吃的。
說完又回了山洞,洞裡的林鶴眠正在調息,以此試着平衡妖力與靈力。
見謝松意回來,問道:“狼妖呢?”
謝松意倚着一處較為幹淨的石壁閉目養神,聞言隻是回了一句:“我讓他去找吃的了,你休息一下吧,估計是受瘴氣影響才毒發的,有我的妖力暫時壓着出不了什麼事。”
林鶴眠正準備收回目光,卻發現謝松意閉了眼,他似乎很累。
謝松意當然累,不過這不是主要原因。
他隻是覺得,物是人非,原來這麼早就會出現在他身上,他不喜歡這樣。
千足說他們很可笑,或許在他看來确實可笑,他知道千足在為他們的行為感到不争和憤怒,可他沒辦法去勸其中任何一位報仇。
他們不僅不報仇,甚至還出現了一隻愛上人類的妖,這對千足來說無疑是天大的笑話。
可他隻是在以偏概全罷了。
那位将軍從未參與滅族一事,甚至此事是在他死後才發生的,他不應該承擔這個罪名,沒這樣的道理。
謝松意腦海中忽然響起那句“謝松意,我在替你報仇”,他下意識的睜開眼,眼前卻隻有灰撲撲的石壁。
“你是不是累了?”林鶴眠見他閉目養神都養不安穩,不由得開口問了一句。
謝松意隻是搖頭:“你多慮了。”
“是麼。”林鶴眠坐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嘴上也沒閑着,“既然你和行錯老祖認識,那應該也有三百多歲了吧?”
“三百五十四。”
“那個……”林鶴眠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其實我在洞外隐約聽到了千足說他在替你報仇,你們以前認識麼?”
“認識。”謝松意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他以前不這樣,後來失去的太多了,就變成這樣了。”
“因為剿滅長生?”
“剿滅長生”四個字剛說出口,謝松意就突然扭頭盯着林鶴眠,林鶴眠幹笑兩聲,解釋道:“書上說這次圍剿也波及到了不少無辜的妖,所以我就問問,你不想說也沒什麼。”
謝松意歎了口氣,他将目光重新落到遙遠的天際。
他抿抿唇,良久,才緩緩開口:“确實波及到了很多無辜的妖。”
他的親人、朋友,一個沒落。
林鶴眠低下頭,眸子裡的情緒讓人看不分明。他大約能猜到,謝松意的遭遇和他差不多。
親人朋友全部離他而去,隻剩自己。
可他又是幸運的,在陣中沉睡了三百年,醒來又遇到一個給了他容身之處的師父。
但謝松意沒有,他似乎一直是一個人,三百年的時光,足夠磨掉一個人的情感,抹消他的存在。
“這些年你一直是一個人?”
山洞裡冷不丁落下這句話,謝松意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變化,隻是輕微點頭。
“你……”林鶴眠頓了頓,最終還是開口了,“孤獨麼?”
謝松意微怔。
三百多年,從來沒人這麼問過他。
他孤獨麼?他當然孤獨,可早就習慣了。
對他而言,孤獨或許要比有人陪伴更好——至少他現在這麼認為。
“習慣了。”
林鶴眠沒料到謝松意會這麼回答,他的心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不是很疼,但鼻子有些酸澀。
在他看來,謝松意這樣的妖,不應該這樣。
不求善惡皆有報,但求無辜者終生美滿,不被飛來橫禍波及。
獨自走過百年孤寂不應該是謝松意的一生,他應該和家人團聚,或是在山野之中,或是市井巷陌,但無論如何都不該是現在這樣。
三百多年的孤寂,他卻隻是說了一句“習慣了”,那十萬多個孤身一人的日子,被他短短三個字就揭了過去。
不應該是這樣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應該這樣?”
林鶴眠猛地擡起頭,他竟然忘了,謝松意總能看穿他的想法。
他盯着謝松意的眸子,死死咬住下唇,他想說很多話,但繞來繞去都是替謝松意覺得不公,始終不知道如何開口。
說不公平麼?
謝松意當然知道這不公平,他不需要說。
“誰都覺得我不該這樣,老闆、千足還有泛月。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改變不了什麼。百年也好萬年也罷,對我而言不過是又過了幾次四季輪回,皇帝又換了幾個。”
“但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當該付出代價的人将代價一一償還後,我真正的一生才算正式開始。”
“你要找的長生也在償還者之列?”
“他偷了我的東西,我要取回來。”
西沉的太陽又收回一束光線,洞内變得更加昏暗,謝松意擡腳要走,林鶴眠忙起身跟上,在他身側道:“我幫你。”
謝松意扶了一把有些站不穩的林鶴眠,笑道:“幫我之前先把你的身體養好再說。”
“一定一定。”林鶴眠也笑着回了一句。
他是真笑,而謝松意雖然面上笑着,實際上心情并不是很好,還是剛才那種煩躁郁悶的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