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山比武過後數月,已至一年深秋時節,孟玉星突然發了病。
孟紅雨從莊外而歸,直奔冬草堂的地火閣。隻見莊内衆人都聚于閣内,榻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孟玉星,孟筇竹正皺着眉頭給他着脈。孟玉星面露青色,嘴唇發黑,氣息微弱,乃是中毒之相。
莊主立于床榻邊,問道:“如何?”
孟筇竹收了手,道:“毒已入肺腑,十分兇險。”
衆人心中一驚。莊主接着問道:“此前聽聞夏堂主隻是略感疲乏,怎會是中毒?何時中的毒?”
榻前擺着幾塊白帕子,那帕子上有點點血迹,孟筇竹取了針沾了血,又取來夏風堂裡一盞茶,銀針入水,茶水不紅反青。
“這茶有什麼不妥?”莊主端起那盞茶,“夏堂主愛喝雲安城一帶産的白茶,喝了許多年了,不曾有什麼事。”
孟筇竹道:“這茶沒什麼不妥,隻是與一種名叫四角青的草藥相克,變成了毒藥,長期服用,便會手腳發麻,疲乏無力,最終長睡不醒,直到髒器衰退而死。”
地火閣内一時無人說話,隻聽得炭火燃燒的響聲。
孟拂霜也取了那茶,細嗅片刻,不解:“可四角青隻是古書中記載的草藥,産得極少,書裡記載隻在幾處海島或是湖中小島上生長,就算是醫者也極少見過這草的,現在治病更是不用它了。夏堂主又怎麼會服用四角青?”
莊主回身看向夏風堂的副堂主:“夏堂主是什麼開始有疲乏無力的症狀的?”
“大約已有數月了,從四月末便有些明顯了。”
四月末。
孟紅雨一驚,道:“難道是固山那一記冷箭?”
衆人一齊回頭看她。
捧着茶盞的孟拂霜一愣,道:“可我當時查看過夏堂主的傷口,并無沾染什麼……”她意識到什麼,默了一會兒,又道:“是萃了四角青的汁液,塗在箭頭上。四角青本無毒,又和傷口的血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來。”
窗外日已暮。
莊主在閣内桌案旁落座,眼神裡是止不住的殺氣。“原來西江樓柳元隻是個幌子,那一箭的目标竟是我們明月莊。”
他手裡發勁,茶盞應聲而破。閣内樓主堂主齊齊跪下去。
莊主沉聲問道:“坤樓主,固山回來後處理的鬼鬼祟祟的人,趕出莊去的那幾個,如今都去了什麼地方?”
“趕出莊的人多還在江東并無動靜,隻有一人在數日前去了淮南便再無蹤影。”
“好,總算露了馬腳,”莊主冷笑一聲,“聽說西江樓前兩年在淮南新開了分舵,淮南可真是熱鬧。”
淮南,又是淮南。孟紅雨眼前又像看見血色,手裡又像抱着那血肉模糊的頭顱,止不住地發抖。她忍着不适,拱手請命:“屬下願往淮南查探。”
莊主點頭,卻聽得孟筇竹道:“不妥。對方在暗,手段陰毒詭秘,秋堂主不識藥理,恐被毒害。”
孟紅雨轉頭看向孟筇竹,見他長眉緊鎖,面色肅穆,還是往常的模樣。忽然背後又一女聲響起:“屬下孟拂霜願随秋堂主前往。”
孟筇竹面露不悅,低聲斥道:“你資曆尚淺,退下。”
莊主擡手阻攔:“冬副堂主有心立功,冬堂主不必憂慮。冬副堂主可借采買草藥之名前往淮南,三日後和秋堂主一起啟程。”
夜裡月華如水,靜谧無聲,孟紅雨毫無睡意,便于卧房内收拾行裝。她在師兄故去後其實多次去過淮南,無論是莊内公事,還是自己去,早就知曉該帶些什麼,沒什麼可再三思量的,可孟紅雨無法停下。
她反反複複地裝着那些衣物,包袱關上又展開,也不知到底是為了什麼。
門外由遠及近地有腳步聲過來。夜裡寂靜,她耳力本就極佳,一聽便知道是誰過來。孟紅雨拿起案上一枚棋子,彈手一指,房門瞬時打開,孟峄陽立于門外,他正欲叩門,臉上愕然神色未消。
孟紅雨親自教他劍法内功,他也算是勤學苦練,在外人看來可謂是秋華堂的心腹弟子。
孟紅雨手上動作沒停,也不看他,隻問道:“什麼事這樣急?”
孟峄陽跨進房來。他一眼瞧見不遠處的屏風,錯開目光,道:“我聽聞堂主要去淮南。”
“不錯。你有何事?”
“我身為堂主侍衛,理應一同前往。”
孟紅雨終于擡頭看他。孟峄陽隔着一人遠的距離盯着她看,腰間的截雲劍在燭火映照下微微泛着光。
她看着那截雲劍,默了一會兒,道:“你武藝仍需精進,不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