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半月,莊主仍未回明月莊。地牢也不曾放人出來。入了秋,園景漸趨蕭瑟,勁風吹進議事廳的廳堂裡,竟有呼嘯的聲音。議事廳裡衆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坤樓主坐在主位上,沉聲道,莊主在肅北界内,耽擱了些時日,回來晚些也是情理之中。
孟拂霜道:“那還需多久?”
“莊主的來去,還由不得我們做主。”
“那地牢裡的人還接着關嗎?”孟拂霜緊盯着坤樓主,“春堂主都快下葬了,還這麼拖着麼?”
廳裡無第二人敢說話,靜得驚人,隻聽得見風聲和坤樓主平穩的内息吐納。她持劍端坐,很慢地說:“我說過,等莊主回來定奪。”
孟拂霜急道:“那等到什麼時候去?莊主一日不回來,我們便一日這麼耗下去麼?若……”
話音未落,一道冷水啪地抽在她面上,紅印子登時顯出來。坤樓主把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擱,發出很脆的一聲響。
“孟拂霜,你口不擇言的毛病一直不改,就不要怪我來動手,”坤樓主繃着臉,“我倒要問你,你反複驗屍多日,驗出個什麼了?”
孟拂霜梗着脖頸,不說話。
坤樓主冷笑一聲,道:“若不是孟筇竹也有殺人的嫌疑,還輪不到你來驗屍。沒能力就閉嘴。”
她接着立起身來,持劍掃了一遍廳内的所有人,道:“都給我把嘴閉牢了,在莊主回來前誰若是亂講話,我割了誰的舌頭。”
遣散了衆人,坤樓主獨自坐在主位上,沉默地一直坐着。門關了,風進不來,可廳裡還是冷的,她覺得手冷,背上也冷。有弟子從後堂匆匆而來,與她耳語道,前幾日派出的探子已經回來了,她這才如大夢初醒。
“莊主呢?乾樓主呢?”坤樓主口幹舌燥,在暗室裡繞着跪在地上的探子踱步。
探子一直不敢擡頭,隻道,他們随徐侯進了肅北界,回來時在沂州失了消息。沂州離陽西近,因為戰亂如今戒嚴,進出難得很,也不知他們是出了城還是沒出城。
坤樓主壓着語氣,道:“再探。”
那探子張了張口,像要再說話,被坤樓主一聲打斷:“再探!”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明月莊的規矩。
她沒有别的能信了,隻能信這規矩。
議事議得不歡而散,又毫無進展,孟拂霜閉着嘴,舌頭在口中一通亂晃,回了冬草堂給自己的臉上藥。她抹完藥,去秋草堂拍門。如今秋華堂被孟平石管得嚴嚴實實,她要再飛檐走壁去敲孟峄陽的窗子,都得被秋華堂當刺客當場射殺。
孟平石一句都沒多問,帶了她進來,到孟峄陽的卧房裡見他。人帶到他便要走,孟拂霜奇道:“你不問我做什麼?”
孟平石擡眼,道:“冬副堂主,你找冬草堂的弟子輕而易舉,卻半夜三更來我秋華堂,是信不過你們冬草堂。”
孟峄陽一愣,隻聽得房内靜了一會兒,孟拂霜道了一聲是。
“那便是我們堂主沒問題,”孟平石口齒清楚,“你來找她的侍衛,我自然不必攔你。”
孟拂霜把劍拍在桌上,幹脆道:“我要去劫地牢,你們幹不幹?”
此言一出,孟峄陽猛地站起來。
截雲劍在燭火下泛着光。他轉頭看了一眼那劍,再回過頭來,隻見孟拂霜緊緊盯着他。
你在猶豫。孟拂霜似乎這麼在向他說。
孟峄陽想起自己上一次見孟紅雨,還是在半個多月前。不,那也不算見。他剛解了禁閉,聽說孟紅雨去了地山閣,便急匆匆去見她。他在地山閣外等了一整天,也不見孟紅雨出來。地山閣外的台階是涼的,廊柱是涼的,他腰間那把截雲劍也是涼的。
“你是誰?等在這裡做什麼?”
孟峄陽擡頭,見一黃衣女子皺着眉頭瞧他。那女子身上的脂粉香很重,額上的鵝黃畫得一絲不苟。他認得人,女子是春雨堂的副堂主孟飛清。
孟飛清聽他說在等孟紅雨,直接了當地讓他先回去。
“孟紅雨要查事,查不出來就不會出來,”她挺笃定,“你不必在此浪費時間,叫她也不會出來。”
孟峄陽還坐在台階上,沒動。
孟飛清仔細瞧了瞧他的眼睛,問道:“你不會是愛慕于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