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拂霜重複問道:“孟飛清呢?孟飛清呢?”
有黑血順着孟筇竹的手向下流。他一撤手,那女人的頭便垂了下來。他摸上女人頸上脈搏,沉聲道:“人死了。”
孟拂霜一驚,立刻把人翻過來,自己摸了摸脈。
真死了,是服毒死的。立竿見影的毒藥,一句話都沒吐就死了。
孟拂霜洩氣般地坐在地上,抓了抓頭發。
孟筇竹擦幹淨手上的血,道:“起來,不要耽誤事。”
外面厮殺聲不斷,地牢裡倒是無人問津。孟拂霜搜幹淨那女人屍身,什麼都沒搜出來,隻得作罷。孟紅雨看了這一路,偏頭向孟峄陽耳語道:“你說是冬副堂主來找你和孟平石的?一個冬草堂弟子都沒帶?”
孟峄陽道了一聲是。
孟紅雨看了一眼孟拂霜,又看了一眼孟筇竹,忽然想起在昌州,孟筇竹在榻上按着她,手就放在她的後頸上。她摸了摸後頸,覺得手心發涼。
一出地牢,一記流矢貼着孟紅雨的臉擦過去,她堪堪躲過。一個弟子摔落在她腳下,抽搐着吐血。
庭院裡亂作一團,财物散落一地,刀光劍影間同樣服飾的弟子自相殘殺,假山回廊裡都躺着屍體。楓葉紅得鮮豔,不知是血染的,還是入了秋。
“怎麼就成這樣了,孟竹雲怎麼管的事?”孟紅雨幾乎是難以置信,明月莊此前死了孟玉星,至多算是傷了些元氣,如今可謂是摧枯拉朽,毀于一旦。
孟筇竹冷笑道:“孟竹雲是個草包,當不起什麼事。”
孟紅雨接連打去幾支流矢,問孟峄陽:“秋華堂的人呢?”
“都在堂内,”孟峄陽緊跟在她身旁,”副堂主寸步不離。”
聽是孟平石人在,孟紅雨心下稍安。她轉身向孟筇竹道:“我要回秋華堂,就此别過。”她看了一眼孟拂霜,有些猶豫,正要開口,孟拂霜一拱手:“不必擔憂。”
孟紅雨頓了一下,道:“萬事小心。”
地牢去秋華堂的路上,沒有一處平靜。不斷有人冒出來,不分原由地就砍。明月莊人口衆多,就算是孟紅雨入莊多年,也記不全人。她分不清誰是誰,隻得叫孟峄陽别下殺手。
孟峄陽摸着還沒出鞘的截雲劍,心想,她太看得起自己了。他若是有那個膽魄,就不會在當時全家被強盜所殺時無能為力,被父母擋着而苟活一條命。
那時也是這樣,他們都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他手上是紅的,臉上是紅的,地上的土也是紅的。他刨開紅土,想要草席裹屍地給家人下葬,找不到一張幹淨的席子,也找不到一塊幹淨的布。他躺在坑裡,烈日當空,日光灼燒他的眼睛,眼前白晃晃的,他睜不開眼,也不想睜眼。
孟紅雨一劍擋開刺向孟峄陽的長劍,喝道:“發什麼愣,跟上!”
孟峄陽擦了擦眼睛,道了聲是。
二人從人流中打出一條路,直奔在明月莊西南角的秋華堂。剛趕過飛虹橋,一記長刀劈面而來,孟紅雨當即帶着孟峄陽閃身而過,長刀卻窮追不舍,連劈三次,迫得她不得不得直面此人。
攔路這人身着小厮服飾,其貌不揚,身後站了另外三個小厮。這小厮劈刀的力氣十足,功夫不差于尋常弟子,孟紅雨心下疑慮,仍道:“我是秋華堂孟紅雨,不是來殺你們的。”
那小厮一展長刀,道:“可我是來殺你的。”
孟峄陽覺得那張臉面熟,沉思片刻,忽然道:“孟立?”
孟紅雨側頭問他:“是誰?”
就這一側頭的片刻,孟立猛地持刀刺來,他身後三個小厮登時合圍而上,孟紅雨和孟峄陽雙雙翻身而起,勉強躲過。
“孟立,孟津呢?”孟峄陽拔出截雲劍,“你不跟着孟津做什麼?”
“我不叫孟立。”孟立手上動作不停,接連刺出殺招。孟紅雨了然,今天這場明月莊的殺局,該是有備而來的,恐怕孟飛淩的死也在計劃之内。她持劍正色道:“報上姓名。”
孟立笑了兩聲,問:“你問了又有什麼用?”
“你來殺我,我總要知道是誰。”
孟立大笑,反問道:“那你知道頂替孟斜白的人叫什麼名字麼?珠城太守府裡的人知道暗道裡沒了頭顱的屍首叫做孟華風麼?”
孟紅雨臉色立刻變了。
孟立抹了抹臉上沾的血,道:“你有你的仇要報,我也有我的,仇怨向來都是算不清楚的,又何必追問姓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