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草峰,靜室。
濃得化不開的藥味也無法掩蓋那股萦繞不散的死寂與悲涼。蕭颢躺在榻上,雙目緊閉,臉色比身下的玉席還要蒼白。胸口纏裹的厚重繃帶下,五道猙獰的爪痕依舊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楚悠然那張平靜卻冰冷的遺容,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意識深處,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撕裂般的劇痛。
穆清風耗盡心力調配的湯藥,勉強吊住了他搖搖欲墜的生機,卻無法驅散那沉甸甸壓在心頭的絕望與愧疚。他知道自己這條命,是楚悠然用神魂俱滅換來的。
就在這身心俱疲、意識在混沌與清醒邊緣沉浮之際——
【滴——!檢測到關鍵劇情節點嚴重偏離!修正程序強制啟動!】
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機械音,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蕭颢(葉景灏)的腦海深處!
【警告!宿主蕭颢(葉景灏)未能引導主角江奕宸完成無間深淵核心試煉——墜崖入魔!劇情偏移度已達臨界阈值!】
【強制任務發布:限時十二時辰内,将目标人物江奕宸再次帶至無間深淵邊緣,并将其推入深淵崖底!】
【任務失敗懲罰:宿主抹殺!】
“嗡——!”
蕭颢(葉景灏)的識海如同被萬鈞重錘狠狠砸中!劇烈的眩暈和撕裂般的疼痛讓他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裡衣。
推下去?把奕宸……親手推下無間深淵?!
那個在星河君劍陣下将他護在身後的徒弟?那個在魔氣失控時依舊掙紮着喊出“師尊救我”的徒弟?那個此刻背負着害死楚悠然、重傷師尊的滔天罪責,在隔壁靜室裡如同行屍走肉般痛苦煎熬的徒弟?!
不!絕不!
蕭颢(葉景灏)在心中發出無聲的咆哮!他甯願自己被系統抹殺,也絕不可能做出這等禽獸不如之事!
【檢測到宿主強烈抗拒情緒!啟動一級懲戒程序!】
滋滋滋——!
仿佛有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刺入他的大腦,又像是狂暴的電流在每一條神經上肆虐!無法形容的劇痛席卷全身!比無間深淵的魔氣蝕骨更甚百倍!他猛地蜷縮起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喉嚨裡發出壓抑到極緻的嗬嗬聲,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再次昏死過去!
【懲戒程序持續中。請宿主認清現實,放棄無謂抵抗。任務倒計時:十一時辰五十九分……】
那冰冷的倒計時如同催命的喪鐘,一聲聲敲在蕭颢(葉景灏)破碎的心防上。劇痛如潮水般一波波沖擊着他的意志,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地籠罩下來。抹殺……意味着他存在的一切痕迹都将消失,意味着他再也無法……看到那個孩子……
不!他不能死!他死了,誰來護着奕宸?誰來查明楚師妹犧牲的真相?誰來揪出那個隐藏在暗處的黑手?公儀逸袖中的魔紋石子,穆師叔發現藥渣中的異常……這些都指向一個可怕的陰謀!他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
巨大的恐懼和對生的渴望,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他被劇痛撕扯的意志。一個冰冷而絕望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滋生:推下去……隻是推下去……無間深淵是主角的機緣之地……奕宸是主角,他……他不會死的……原著裡他墜崖後反而獲得了大機緣……對!就是這樣!這是劇情!是命運!我隻是……在幫他回歸正軌……
這個念頭一旦産生,便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迅速蠶食着他僅存的良知。
【宿主意志松動,懲戒強度降低。請把握時間,盡快完成任務。】系統的聲音适時響起,帶着一絲冰冷的蠱惑。
劇痛稍稍減輕,蕭颢(葉景灏)如同剛從溺水中被撈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眼神空洞而絕望。他掙紮着坐起身,冷汗順着額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手背上。
他必須……活下去。為了……查明真相?為了……護住奕宸的未來?還是……僅僅為了自己那卑微的求生欲?
理由已經不重要了。冰冷的命令和更冰冷的死亡威脅,如同枷鎖,牢牢套住了他的靈魂。
他推開靜室的門,腳步虛浮地走向隔壁。每一步都重若千鈞,踩在自己的良心上。
隔壁靜室,光線昏暗。
江奕宸蜷縮在角落的陰影裡,像一尊失去靈魂的雕塑。他身上的傷已被處理過,換上了幹淨的衣物,但整個人散發出的死寂氣息卻比傷口更令人窒息。他抱着膝蓋,頭深深埋着,淩亂的發絲遮住了額頭,也遮住了那枚閃爍着詭異暗金光芒的魔印。隻有那微微顫抖的肩膀,洩露着内心無休止的痛苦風暴。
聽到腳步聲,他身體猛地一僵,如同受驚的幼獸,下意識地将自己縮得更緊,頭埋得更深,仿佛這樣就能逃避眼前的一切。
“奕宸……”蕭颢(葉景灏)開口,聲音嘶啞幹澀得厲害,帶着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聽到這個聲音,江奕宸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卻沒有擡頭,隻是将頭埋得更低,幾乎要埋進膝蓋裡,發出壓抑的、如同小獸嗚咽般的抽泣聲。
“師尊……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是我害死了楚師叔……是我傷了您……您殺了我吧……求您……殺了我……”破碎的話語,帶着濃重的鼻音和無邊的絕望,斷斷續續地從他蜷縮的身體裡傳出。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充滿了自我厭棄和毀滅的渴望。
蕭颢(葉景灏)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看着眼前這個被痛苦和罪責徹底壓垮的徒弟,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眸中盛滿星辰的少年,如今隻剩下無盡的黑暗和絕望。
系統冰冷的倒計時在腦中滴答作響,死亡的陰影步步緊逼。
他強迫自己硬起心腸,聲音刻意帶上了一絲疲憊和……某種刻意營造的“沉重”:“奕宸……擡起頭來。”
江奕宸的身體又是一震,掙紮了許久,才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擡起了頭。
當看清那張臉時,蕭颢(葉景灏)的心髒如同被冰錐狠狠刺穿!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窩深陷,布滿血絲的雙眸空洞得如同兩個深不見底的寒潭,裡面盛滿了無邊無際的痛苦、恐懼和自我憎恨。淚水混合着幹涸的血迹,在臉上留下狼狽的痕迹。額心那枚暗金色的魔印,在昏暗的光線下幽幽閃爍,如同一個恥辱的烙印,一個罪惡的标記。
他的眼神在接觸到蕭颢(葉景灏)目光的瞬間,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到,猛地瑟縮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卑微和祈求淹沒。他蠕動着幹裂的嘴唇,卻再也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隻是用那雙破碎的眼睛,無聲地哀求着最終的審判。
蕭颢(葉景灏)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猛地别開臉,不敢再看那雙眼睛,聲音更加沙啞,帶着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楚師妹……因救為師而死,此乃她的選擇,亦是……天意。至于你……”他頓了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劇痛維持着理智,“魔印失控,非你本願,但……罪責難逃。”
“是……是弟子的罪……萬死難贖……”江奕宸的聲音微弱如蚊蚋,帶着死氣。
“死?”蕭颢(葉景灏)的聲音陡然轉冷,帶着一絲刻意的嚴厲,“死是最容易的逃避!楚師妹以命換命,難道就是為了讓你一死了之?你體内的魔印,是禍根,亦是……契機!”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随為師走!去無間深淵!為師知道一處秘地,或可助你……掌控魔印,化解戾氣,贖清罪孽!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掌控魔印?化解戾氣?贖清罪孽?
這幾個字如同微弱的燭火,投入江奕宸死寂一片的心湖。他那雙空洞絕望的眼睛裡,極其微弱地、極其艱難地,燃起了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卑微到塵埃裡的……希冀之光。
師尊……還願意給他機會?哪怕這機會渺茫如塵埃,痛苦如淩遲?
他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思考這命令背後的邏輯是否合理。巨大的愧疚和渴望救贖的卑微心理,讓他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他掙紮着,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身體還在因為虛弱和痛苦而微微搖晃,但眼神卻死死地、帶着一種近乎獻祭般的虔誠,望着蕭颢(葉景灏)。
“弟子……遵命。”聲音嘶啞,卻帶着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蕭颢(葉景灏)看着他眼中那微弱卻刺眼的希冀,心髒如同被滾燙的岩漿反複灼燒。他猛地轉身,不敢再看,聲音冷硬:“跟上。”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沉默地離開了千草峰,禦劍朝着那片剛剛經曆血與火、埋葬了太多傷痛和犧牲的無間深淵飛去。
蕭颢(葉景灏)在前,背影僵硬,仿佛背負着無形的山嶽。江奕宸在後,腳步踉跄,眼神空洞中帶着一絲病态的執着,如同走向刑場的囚徒。
而在他們離開後不久,千草峰某處不起眼的角落陰影裡,一道身影緩緩浮現。
正是“傷勢未愈”、臉色依舊蒼白的尚清華。
他看着兩人離去的方向,臉上那慣有的“虛弱”和“愧疚”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帶着嘲弄和掌控一切的玩味笑容。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指尖把玩着一枚與公儀逸袖中那枚極其相似、但魔紋略有不同的黑色石子。
“呵,推下去麼?”他低低地自語,聲音輕得如同歎息,“真是……令人期待的一幕啊。系統大人的指令,果然從不落空。蕭師叔,您可千萬别讓‘它’失望才好……”
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無間深淵邊緣,罡風凜冽如刀。
空氣中殘留的硫磺氣息、血腥味和佛光淨化的餘韻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怪異而壓抑的氛圍。斷裂的巨木、崩裂的岩石、幹涸發黑的血迹,無聲地訴說着不久前那場慘烈的戰鬥。
蕭颢(葉景灏)帶着江奕宸,停在了那處深不見底、魔氣氤氲翻騰的斷崖邊緣。下方是翻滾的、如同濃墨般的黑霧,隐隐傳來空間扭曲的嘶鳴和令人心悸的魔物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