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塵鏡山的四季輪轉,仙姝峰百花冢的靈花開了又謝。楚悠然的犧牲漸漸沉澱為宗門史冊上莊重的一頁,江奕宸那座孤墳上的青苔也悄然蔓延,覆蓋了“愛徒”二字上曾經刺目的絕望。君子峰後山的竹林愈發茂盛,風吹過時,沙沙作響,仿佛低語着無人能懂的往事。
蕭颢(葉景灏)如同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影子,遊蕩在這熟悉又陌生的塵世。
系統休眠的三年,是枷鎖松脫的三年,也是煎熬更甚的三年。沒有了冰冷的指令和懲戒的威脅,那無間深淵邊緣親手一推帶來的罪孽感,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他刻意将自己隔絕,如同苦行僧般枯守在君子峰,除了必要的宗門事務,幾乎不與任何人交流。他一遍遍翻閱着宗門典籍,尤其是關于無間深淵、關于魔印、關于古老秘術的記載,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絲關于江奕宸命運的線索,或是……自我救贖的可能。
然而,深淵之下,杳無音訊。公儀逸留在墳前那束幻靈花上的追蹤印記,在江奕宸墜入深淵核心不久後便徹底斷絕,仿佛被無盡的黑暗吞噬。這無聲的死寂,比任何消息都更令人絕望。
唯一讓他心神不甯的,是尚清華。這個表面恭敬溫順、實則如同毒蛇般潛伏在側的“同門”,在系統休眠後,行為反而更加……“正常”。他勤勉修煉,協助處理宗門事務,對蕭颢(葉景灏)也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和恭敬,仿佛那日在深淵斷崖邊的冰冷嘲弄從未發生。但蕭颢(葉景灏)能感覺到,那雙看似平靜的眼眸深處,隐藏着更深的算計和一種……等待獵物入網的耐心。尚清華腰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塊不起眼的黑色骨牌,上面隐約的紋路,讓蕭颢(葉景灏)想起公儀逸袖中的魔紋石子,心頭寒意更甚。
他暗中探查過千草峰丹房,穆清風似乎對那藥渣中的魔紋之力耿耿于懷,卻也查無線索。一切仿佛都陷入了詭異的平靜,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蕭颢(葉景灏)隻能被動地等待,等待着那深淵中醞釀的風暴,等待着系統不知何時會重新響起的冰冷聲音,等待着……審判的降臨。
按照《仙路問》的軌迹,他本該有五年喘息之機。五年後,仙盟大會,才是魔尊重臨人界、掀起滔天血浪的時刻。
然而,命運——或者說,那隻隐藏在幕後的推手——顯然沒有這份耐心。
三年後的仙盟大會,如期在幻花宮所在的“萬花幻海”舉行。
萬花幻海,名副其實。奇花異卉争奇鬥豔,靈氣氤氲成霧,巨大的靈花如同島嶼懸浮空中,虹橋飛架,仙鶴翔集。各宗弟子雲集,仙袍飄飄,劍光流轉,一派仙家盛景。塵鏡山作為東道主之一,自然也是精銳盡出。新任仙姝峰峰主沈輕煙,一身素雅卻不失威儀的峰主袍,懷抱白玉權杖,神色清冷,氣質比三年前更加沉凝内斂,隐隐有了楚悠然當年的風範。沈翊作為君子峰首徒,沉穩持重,目光掃視全場,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沈钰钲依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煞神模樣,抱着戰矛站在塵鏡山陣營最前方,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穆清風蒼老了許多,由弟子攙扶着,眼神有些渾濁。尚清華則混在弟子群中,臉上帶着得體的微笑,眼神卻不時飄向天際。
蕭颢(葉景灏)也來了。他無法推脫。一身洗得發白的舊道袍,身形比三年前更加瘦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下的青黑濃重得如同墨染。他獨自坐在塵鏡山觀禮席的角落,低垂着眼睑,仿佛周遭的喧嚣繁華與他隔着千山萬水。他隻是被動地等待着,等待着那場理論上五年後才該到來的風暴。
大會開幕,盛況空前。幻花宮宮主花千影雍容緻辭,各宗長老互相寒暄,年輕弟子們摩拳擦掌,準備在接下來的比試中嶄露頭角。陽光透過巨大的靈花花瓣灑下,光影斑駁,空氣中彌漫着清雅的芬芳。
就在這祥和熱烈的氣氛達到頂點之時——
異變陡生!
萬花幻海中央,那片由無數靈花靈氣構築、用于展示比試的巨大光幕,毫無征兆地劇烈扭曲起來!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靜水面,泛起詭異的漣漪!
緊接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粘稠、帶着硫磺與血腥氣息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海嘯,毫無征兆地從九天之上轟然降臨!
嗡——!
整個萬花幻海的空間仿佛瞬間凝固!所有盛開的靈花瞬間失去了光彩,變得灰敗枯萎!懸浮的花島劇烈搖晃,虹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修為稍低的弟子瞬間臉色慘白,如同被無形巨手扼住喉嚨,呼吸困難,體内靈力運轉滞澀!
“怎麼回事?!”
“好可怕的魔氣!”
“敵襲!是魔族!”
驚呼聲、警報聲瞬間響徹雲霄!各宗長老、峰主瞬間騰空而起,法寶光華亮起,護山大陣的靈光也在幻花宮深處急速閃爍!
然而,那威壓的源頭并非來自外部。
隻見那扭曲的光幕中心,空間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片片碎裂!一個巨大的、邊緣燃燒着不祥黑焰的空間漩渦,憑空出現!
漩渦之中,先是一縷濃郁得化不開的黑霧逸散而出,緊接着,一道身影,如同從九幽地獄踏出的魔神,緩緩邁出!
他身披一襲仿佛由凝固的暗夜與熔岩碎片織就的玄黑魔袍,袍角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其上隐隐有血色的魔紋流淌。墨色的長發用一根猙獰的骨簪随意束起,幾縷碎發拂過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雙眼睛。
不再是三年前墜入深淵時的赤金,而是變成了更加深沉、更加純粹的——血色!如同兩潭翻湧着無盡血海、燃燒着九幽烈焰的深淵!目光所及之處,空間都仿佛在哀鳴扭曲!那目光冰冷、漠然,帶着一種俯瞰蝼蟻般的絕對無情,以及一種……足以凍結靈魂的、刻骨銘心的恨意!
他的額心,那枚暗金色的魔印,此刻已完全轉化為一種妖異的暗血金色,如同活物般緩緩旋轉,散發着令人窒息的魔威。
他的右手,随意地垂在身側,握着一柄通體漆黑、布滿猙獰骨刺紋路的巨劍。那劍身并不銳利,卻散發着一種純粹到極緻的“殺戮”意志,僅僅是看上一眼,便讓人神魂刺痛,仿佛有無數的亡魂在劍身中哀嚎掙紮!劍柄末端那顆微縮的魔獸顱骨,空洞的眼眶中,燃燒着兩點與主人眼眸同源的、冰冷的血焰!
嗡——!
“殺戮”劍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發出一聲低沉而興奮的嗡鳴,劍鋒周圍的空氣都出現了細微的撕裂!
整個萬花幻海,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仙樂、所有的歡呼,都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
無數道目光,帶着極緻的驚駭、恐懼、難以置信,死死地釘在那個從空間漩渦中踏出的身影上!
“江……奕宸?!”一個塵鏡山弟子失聲尖叫,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調!
“不可能!他不是死了嗎?!”
“魔……魔氣!好恐怖的魔氣!他是魔尊!”
“天啊!是那個墜入無間深淵的江奕宸!他……他成了魔尊?!”
驚呼聲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開來!塵鏡山陣營更是如同炸開了鍋!沈翊猛地握緊了君子劍,瞳孔劇烈收縮,眼中充滿了極緻的震驚和深重的憂慮!沈輕煙抱着白玉權杖的手猛地收緊,指節發白,清冷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容!沈钰钲的煞氣瞬間攀升到頂點,戰矛上雷光爆閃,死死鎖定那個身影,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悸!
穆清風渾濁的老眼死死盯着那身影,嘴唇哆嗦着,說不出一個字。
而角落裡的尚清華,臉上那得體的笑容瞬間轉化為一種扭曲的、近乎狂熱的興奮!他死死盯着那道身影,看着那雙血眸,看着那柄“殺戮”魔劍,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他成功了!他加速了!蝴蝶的翅膀,果然扇起了毀滅的風暴!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那塊不起眼的黑色骨牌,骨牌上,一道微弱的血光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