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意識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一點點艱難地向上浮起。

痛……無處不在的痛……骨頭仿佛寸寸斷裂，經脈如同被烈火灼燒後又被寒冰凍裂，丹田空空蕩蕩，一絲靈力也提不起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耳邊不再是魔物的咆哮和能量的轟鳴，而是……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還有……篝火燃燒時木柴爆裂的噼啪輕響？

君晔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了好一陣才漸漸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幾顆疏星點綴其上。身下是堅硬冰冷的岩石，背後似乎靠着粗糙的樹幹。他正身處一片稀疏的林地邊緣，不遠處，一堆篝火安靜地燃燒着，跳躍的火焰驅散了些許深秋的寒意。

這裡……不是地底魔穴！是落日城外？

得救了？

他猛地想撐起身子，查看江璃的情況，劇烈的動作卻牽扯到全身傷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眼前又是一陣發黑。

“不想死，就别動。”

一個清冷得不帶一絲煙火氣的聲音從篝火旁傳來。

君晔強忍劇痛，循聲望去。

篝火旁，那個月白色的身影靜靜盤坐着。跳躍的火光在她清麗絕倫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卻無法融化她眉眼間那層萬年寒冰般的疏離。她正用一根樹枝，随意地撥弄着篝火，姿态閑适，仿佛剛才經曆那場驚天動地的生死搏殺與她毫無關系。

沈汐水！

君晔心頭劇震。是她！真的是她救了自己！那個在落日城驚鴻一瞥的神秘少女！

她怎麼會出現在魔穴深處？她那一劍……那斬斷魔骨、引偏魔源核心自爆的驚天一劍，絕非尋常修士能為！她到底是什麼人？目的又是什麼？

無數疑問瞬間湧上心頭，但此刻最要緊的，是江璃！

“咳咳……”君晔咳出幾口帶着血腥味的濁氣，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姑娘……多謝救命之恩……我……我女兒……”

“她沒事。”沈汐水頭也沒擡，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守林人小屋的法陣完好，她隻是力竭昏睡。此地暫時安全。”

聽到江璃安好，君晔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巨大的疲憊和傷痛幾乎将他再次淹沒。他靠在樹幹上，大口喘息着，看着篝火旁那清冷的背影，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深深的疑惑交織。

沉默片刻，君晔艱難地凝聚起一絲力氣，再次開口，聲音帶着重傷後的虛弱和不容置疑的鄭重：

“姑娘……救命之恩……無以相報……待我……回到家中……定與你聯系……黃金萬兩……必雙手奉上……” 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世俗的報恩方式。無論對方身份如何神秘，實力如何驚人，救命之恩，必須傾力相報！

沈汐水撥弄篝火的樹枝，似乎微微停頓了一瞬。

篝火噼啪作響，跳躍的火光映照着她清冷的側臉。她緩緩轉過頭，那雙仿佛蘊藏着亘古寒冰的眼眸，第一次毫無遮擋地、平靜地看向重傷狼狽的君晔。

她的眼神裡沒有對“黃金萬兩”的鄙夷，也沒有被輕視的惱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純粹的淡漠。仿佛君晔口中那足以讓世俗瘋狂的巨額财富，在她眼中，與路邊的一顆石子并無區别。

她看着君晔，看了足足三息。

就在君晔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心慌時，她終于開口，清冷的聲音如同山澗清泉，卻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穿透了時光的複雜意味：

“黃金萬兩？” 沈汐水的唇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嘲弄，卻又并非針對君晔本人。“……呵。你倒是，一點沒變。”

話音落下，她便不再看君晔，重新将目光投向跳躍的篝火，仿佛剛才那句帶着無盡深意的話語，隻是随口一說。

留下君晔靠在冰冷的樹幹上，渾身劇痛，心神卻因她最後那句莫名其妙的話，掀起了更加洶湧的驚濤駭浪。

一點沒變？她……認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