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鳴人茫然擡起頭,視線緩緩瞥向一邊。
一側原本黑暗無比的空間内,不知何時,已乍然出現一雙巨大瞳孔。沒入上方黑暗的鐵栅欄将那雙湊近的巨大臉龐分割開來,響徹在整個昏黃空間的嗤笑聲卻毫無阻礙的穿透到了耳邊。
“真是弱啊,小子。”九尾露出整個臉龐,猛然探到栅欄前,“怎麼,分明剛剛從我這裡借走了力量,可到頭來,還是一敗塗地了嗎?”
嘀嗒。
鳴人的瞳孔驟然放大,猛地捏緊拳頭,他的視線慢慢移回,一片茫然。
“為什麼?你會……”
看着眼前這一幕,栅欄那側,九尾眼睛微縮又陡然睜大:“你……你是……這樣啊,原來是宇智波家的人。”
佐助沉默半晌。
“無所謂。現在,你隻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九尾的聲音分明響在耳畔,可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波瀾,甚至眼神也未移動半分,“呐,鳴人,對你而言,我意味着什麼?”
臉上的表情有了波瀾,鳴人木然看他半晌,嘴唇動了動。
“朋友。”
九尾眯了眯眼,提高音量打斷眼前一幕:“喂,宇智波家的小鬼,你是宇智波斑的什麼人?這不詳的瞳力,以及比我更不詳的查克拉,分明和他一模一樣。”
從頭到尾都選擇無視九尾,佐助緩緩擡起下巴,視線隻是牢牢鎖定眼前對象。
“鳴人。一直以來,你都很苦惱自己身體裡的這個怪物,不是嗎?”嘴角忽的勾起,他湊近鳴人耳邊,“你說,于你而言,我是你的朋友。可是,于木葉而言,寫輪眼隻是用來控制九尾的最為方便的工具而已。”
短暫的愕然之後,九尾猛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敢說這種話,你這宇智波的小鬼,未免也太狂妄……”
“哼。”
重新挺直脊背,佐助哼笑出聲。與鳴人的訝然目光接掠而過,他後仰看向頭頂的黑暗穹頂。寫輪眼的黑色勾玉急速旋轉,血紅色間,已首尾相連成六芒星形狀。
“閉嘴。”
嘴角猶自挂着涼涼笑意,視線瞥向一邊,佐助眼睛微微眯起。下一刻,張牙舞爪的九尾仿佛突然被扼住咽喉,它的眼中映出三顆巨大勾玉,聲音戛然而止。
“吊車尾,看到了?”
像是重新活了過來,難以置信的,鳴人重新有了動作。他掙脫佐助的桎梏,幾步跳到鐵栅欄前,仰頭半晌。
佐助閉了閉眼,重新睜開時,眼底已是一貫漆黑的無動于衷。
那裡,鳴人的身影仿佛在逐漸拉長,最終,與記憶中的形象所重合。與此同時的響在耳邊的,還有那個一直追在自己身後的聲音。
——佐助,你是我來之不易的羁絆,所以我才要阻止你。
“羁絆……嗎?一起并肩戰鬥、直面生死的羁絆嗎?”他站在黑暗中,看鳴人一步步走來,“可事實上,九尾和宇智波——我們兩個隻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擁有寫輪眼的隊長和九尾在一個班,又難道是偶然嗎?”
“呐,不要再天真了。仔細想想吧,最初的伊魯卡,難道又是心甘情願的當你的老師嗎?鳴人,所有的這一切,都不過是假象而已。”
佐助的聲音回響在這虛妄的空間裡,鳴人沉默地轉過身,一步一步走來。
“雖然不太明白,你說的也或許都是對的。”昏黃視線裡,他擡起頭,天藍色的眼中卻是無比的堅定,“可是,卡卡西老師和伊魯卡老師才不是這樣!不管一起出任務也好,還是一起吃拉面也好,我所經曆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慢慢的,他垂下眼睛。
“甚至,甚至,和伊魯卡老師在一起的時候,我想……和父親相處,就是這樣的感覺吧。”下一刻,鳴人重新揚起的臉上卻又挂上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佐助,還有你,和你在一起的時光,也都不是假的。”
……是嗎?
可是,就算一切都曆曆在目,就都是真實了嗎?在這個世界裡,漫畫為推手,名為命運的虛假一次次把他們帶向終結谷的舞台,那個,為了除掉輝夜姬或者其他什麼人的萬千忍者齊心協力的虛假舞台。
就算他們從不相識,可是,作為因陀羅和阿修羅查克拉轉世的存在,也總會有幕後推手,一次次、一次次的,他們就此在争鬥至死的命運裡永不停歇。
在這令人厭惡的、失去一切家人的世界裡,幾乎不止一次的短暫瞬裡,他想,或許,隻要殺掉鳴人,這個名為命運的虛假世界也會就此潰散,從此消失。
可是——
“雖然我沒有家人,但在我心中,佐助,你是如同兄弟一般的存在。”
又是這樣……這樣毫無陰霾的藍色瞳孔。短暫的怔愣後,佐助扭過頭去。
腳步聲響起的同時,有一隻手伸到了自己眼前:“還記得吧?伊魯卡老師說過,忍者之間對戰結束後,要将對立之印合在一起,這樣,結出的和解之印才象征着彼此仍為同伴。”
金黃色的頭發下,鳴人的眼睛彎起:“佐助,我們之前的對戰,還沒有和解吧?”
和解之印。
那個一周目的世界裡,自始至終都未能親手結出的印記。
“呐,佐助……”随着佐助的遲遲不動,聲音微微帶着顫抖,鳴人的笑容逐漸變得勉強,“我的确可以做你的對手的吧?”
——我承認了,是我輸了。呐,鳴人,我認可你了。
不。
這一次,絕不會認輸,絕不會認可。對鳴人的認同與承認,是對自己的變相否認,是對這個世界的低頭。
可以前的話、以前所想,卻聲聲句句在耳邊回響。佐助後撤一步,有些恍惚地轉過身去。
——鳴人,曾經勢同水火的渺小的我們,現在已經能夠分享彼此的痛苦。或許,這件事并不僅限我們,它甚至能夠推而廣之聯系到更多事理。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如你一般,要想達到心意相通并非那麼容易,連我們之間都已如此艱難,其他更廣大的範圍就更難以想象了。
——這是幾乎祈願一般遠大的夢想,但在達成它之前仍需不斷忍耐前行。而被委以此類重任的人們,也許就是我們這些忍者了吧。
不!
佐助猛地搖頭。開什麼……玩笑?也許,他的确曾經希望如此,但這類事情根本是無法存在的。
……究竟為什麼,他要對這個虛假的、一次次屠戮族人屍骨、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可笑世界抱有期望?
又為什麼,要希冀這個鼬因此殺掉一切族人、他又殺掉鼬、而被犧牲一族裡僅剩的他選擇和解才能達成的可笑和平?
“佐助,回答我啊!”猛然拔高的聲線裡,鳴人慢慢垂下頭顱,聲音哽咽,“真的……真的不再承認我了嗎?我們真的,不是朋友了嗎?”
一片寂靜無聲。
“佐助!”
一聲心思裂肺的大喊裡,身周的一切黑暗都潰然散去,鳴人的身體急速下墜。他仰頭看着墨色的天空,任雨一滴滴打在臉上。
風聲灌入耳中,他失去意識,身體砸進藍色的水面上。
緩緩擡起頭,佐助仰頭望向降落的大雨裡。鳴人的話似乎還回響在耳畔,閉上眼睛,他沉默良久。
無法殺死,無法認同。
那麼……
将鳴人放到岸邊高地上,不知道是多少次、卻是最後一次的,他穿過長長的水面。
這一次,不會有任何人來阻攔了。
最終,傾盆的雨幕裡,他隻是站在高處的石像頭頂,回頭望下。雨點聲聲中,流水浩浩湯湯而過,流向下遊的瀑布,從此遠去。
良久,一步步地,佐助走進森林,走進自己既定的命運路途裡,又同時走進否定命運的路途裡。
不會再抱有愚蠢的希望,不會再希冀愚蠢的和平,不會再追求與鼬的和解……不會,一切都不會了。從此之後,他隻會親手選定自己的命運。
這一次,他終于可以靠自己為自己做出一個了斷。而宇智波鼬,這由你親手譜畫并造就的未來,也請——
就此好好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