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在沈俞珠的床上，鑽進他的被子裡築巢一樣裹住自己，狂吸他的味道，好似人就在身邊。

沈俞珠不該這樣對他的，沈俞珠應該愛他在乎他，而不是發生什麼事就推開他，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顧聽北想了一夜都沒什麼頭緒，第二天也請了假趕回Z市。

Z市，醫院。

沈俞珠一夜未合眼，他爸媽也一樣難以入睡，自從早上趕到Z市，就在醫院外守了四五個小時。

外婆情況不太好，老人年紀大了摔了跤又磕到了後腦勺，又是大半夜的摔在房間裡，連保姆都沒注意到，要不是保姆半夜起來上廁所看到她房間裡亮着燈，估計情況會更壞。

俞夢夢的眼睛哭到發腫，她一直在埋怨自己為什麼不早一點讓外婆搬到A市一起住，沈卿遠怎麼安慰都沒用。

沈俞珠在一旁也沒辦法，生老病死是常态，明天與意外哪個先來的道理他比誰都懂。

因為他自己就是意外走的，在海裡被海藻纏着身體，最後連呼吸也沒了的窒息感，他不想再感受一回。

太難受了，再美好的幻境走馬燈都挽救不了他瀕死前的掙紮，那一刻他都沒想起來顧聽北，他最後想的是爸爸媽媽和外婆，他已經是大人了，卻如同孩童一樣開始懷念最初的親情。

沈俞珠越想越難過，不動聲色抹去眼淚，低聲對沈卿遠說：“我去買點吃的吧，你們從早上到現在什麼都沒吃。”

俞夢夢完全顧不得吃東西，但沈卿遠心疼老婆，讓沈俞珠買點容易消化的，還叫他出去注意安全，醫院門口來往的車輛很多，要小心看路。

沈俞珠點頭，轉身就掉眼淚。

他好沒出息的，他怎麼這麼容易就哭了，醫院裡藏着太多人的悲喜，他穿過一條條走廊，路過無數悲痛的人群，他們的哭聲夾着哀怨與遺憾，沈俞珠又想起他死後的場景。

一場夢。

夢裡，蔣微抱着他的骨灰盒，沒有親人來參加他的葬禮，他聽不到有人為他傷心哭泣的聲音，看不到賓客面上的難過，孤孤零零的飄散。

一場破碎的夢。

沈俞珠淚眼朦胧的走出醫院大門，可恍惚中見到熟悉的身影，怎麼會在夢裡見到顧聽北，他笃定的走向他、跑向他，“沈俞珠！”

他曾想過一個不該有的畫面，26歲的顧聽北得知他的死訊，在他的墓前泣不成聲，還會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喊着沈俞珠的名字，偶爾從夢中驚醒眼淚滑過眼角，夢裡思念的人全是沈俞珠。

顧聽北如果後知後覺愛上他，這将是多麼爽的一件事。隻可惜，他看不到，感受不到，再愛也遲了。

到頭來，也不過是沈俞珠臨死前的美好幻想，他是有多渴望得到顧聽北的回應，竟然生出這樣不切實際的奢望。

顧聽北不會愛他，也不會來找他，更不會為他哭為他傷心難過。

沈俞珠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夢裡，以為眼前的顧聽北隻是一個幻想，他麻木的從他身邊經過，轉而就被顧聽北拽住手腕。

“沈俞珠！”

顧聽北是一路跑來的醫院，他不顧一切的抱住他，口裡一遍又一遍念着他的名字。

“沈俞珠，沈俞珠！”

醫院裡的擁抱再平常不過，無數人從他們身邊經過也如同僵硬的提線木偶奔赴屬于自己的命運。

顧聽北的聲音響在耳邊，沈俞珠甚至以為出現幻聽，他的眼淚不知何時流下來，而顧聽北的指尖又是那麼冰涼，觸碰到他的臉頰冷不丁将沈俞珠拉回現實。

Z市下起雨，顧聽北的身上都被淋濕了，雨水從他發梢滴落，最後融于沈俞珠的熱淚。

直到這一刻，沈俞珠才回過神，好似時光倒退，他等到了為他奔赴而來的顧聽北。

“顧聽北，顧聽北……”沈俞珠埋在他身前，不管他身上如何濕冷，熱淚滾滿了他的心口。

“你為什麼才來，為什麼來得這麼晚！”是沈俞珠混淆了現實與夢境，又或許是一早的生老病死的沖擊讓他奔潰，他抱着顧聽北不撒手，直接哭個痛快。

顧聽北不停安慰他，一次次順他的背，“俞珠，别怕，别怕，外婆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吧。”

沈俞珠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顧聽北給他擦完臉又擦手，卻忘了自己的身體比他還冷。

“你在發抖？為什麼不打傘？”沈俞珠問了蠢問題，顧聽北見他平複下來，心情也好很多，“我下了高鐵就過來，來不及買傘，我沒問題的。你現在要去做什麼？是回去，還是買吃的？叔叔阿姨是不是都沒吃東西？我陪你去買吧。”

沈俞珠感覺顧聽北比他還成熟，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沈俞珠掙脫幾分都被他強勢拽住。

“俞珠，我的手好冷，你替我暖暖吧。”

可憐巴巴求他暖手，沈俞珠看在他也趕來的份上不跟他計較，但心裡多少有被寬慰到。

如果那時候顧聽北也能求他暖手，他肯定會連命都給他，瞧瞧他這沒出息的樣子，着實是被套牢了。

沈俞珠知道這樣不好，但就妥協這一次吧。

隻是身後幻聽似地響起一道清亮健氣的年輕男聲。

“俞珠，俞珠，我才是顧聽北，他不是我……”

什麼？

沈俞珠循聲望去，身後沒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忙忙的路人差點撞到他，顧聽北攬住他的肩擁在懷裡。

“小心些，醫院好多人，跟緊我啊。”

顧聽北低頭對他笑，沈俞珠反而覺得陌生，不過一瞬而逝，眼前的顧聽北還是那個顧聽北，跟從前不同，因為此刻的顧聽北愛意難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