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在雙方沉默中結束。
楊枝從側面傾倒,把被子蒙過頭。
蔣琰往回去小屋的方向走。
[蔣琰:“我始終就是希望,不管我和楊枝最後會變成什麼樣,他都能高高興興地過活。”]
[楊枝:“我不知道怎麼去概括我和蔣琰這五年的感情,也不知道現在應該要以什麼樣的方式去面對他。但是今天在回顧我們倆的過去的時候,我想我已經用盡全力了,我可以沒有遺憾了。”]
伍恩賢往電話亭的方向走。
今天,他也哭了很多,但他哭完之後不太在臉上留下痕迹。
公布完前任之後,他和陸裡青又聊了很久。
陸裡青勒令他不許再給他打電話,又問伍恩賢現在的感情方向。
說實話,伍恩賢自己也還是沒太搞懂自己的心動信号。
站在電話亭,能把電話打給誰。
1号,周上——沒有想要打過去的欲望。
2号,蔣琰——和他基本就沒有什麼交集的人物。
3号,江故——那是周上喜歡的人,周上的前任,看樣子以前還挺愛周上的,不知道現在還會不會接受周上……總之是和他沒什麼關系的人。
4号,穆子平……他好愛祝餘……為什麼那麼喜歡祝餘啊?分手了也不後退嗎?
5号……
伍恩賢指尖懸在5号鍵上。
畫圈。
猶豫。
畫圈。
猶豫。
畫圈。
按下。
房間那頭,被丢在被子外面的手機隔着棉被在楊枝身上震動。
響鈴響了幾秒,楊枝才回過神來去找手機。
楊枝掀開被子的時候把手機也蓋住了,一下去找還沒看見。
響鈴還在持續響着。
楊枝找得都有點兒心急了才找到電話。
“喂!”楊枝找到手機立馬按了接通鍵。
伍恩賢愣了一愣,又笑了起來:“怎麼語氣這麼兇狠?”
“伍恩賢?”楊枝也愣。
這還是伍恩賢第一次打電話給他。
“嗯哼。”伍恩賢超輕快地用鼻音應他。
楊枝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維持着亂糟糟地翻開了被子的姿勢,慢一拍地解釋:“剛才沒找到手機來着。”
伍恩賢覺得楊枝真的是個很有趣的人,又笑:“你把手機丢哪兒了,怎麼還找不到了?”
“就,床上。”楊枝莫名其妙的。
“壓着了嗎?”伍恩賢又問。
“沒。”楊枝曲着眉,很是納悶,“你打心動電話過來就是和我閑聊嗎?”
“唔,”伍恩賢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從鼻腔呼出去的氣息全撲在話筒上,用一種半真半假的刻意歎氣語調說,“沒有能打電話的對象,所以打給你了。”
“回來挨打吧你。”楊枝不疑有他。
“現在就回來,”伍恩賢又笑,“打我之前要不要喝點兒什麼東西?我路過一樓順便帶回來。”
“不喝。”楊枝說。
[楊枝在後采時交叉雙臂,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太閑了嗎?不給有好感的人打電話,不給前任打電話,打給我幹什麼?”]
伍恩賢還沒回到房間,楊枝就接到通知讓他去電話亭。
[楊枝:“不想打電話了。不想打啊……我能打給誰啊?”]
楊枝考慮過後,決定打給能讓自己輕松一點兒去對話的對象。
這個對象是江故。
“謝謝你今天安慰我。”楊枝其實都快覺得江故是天使了。
他和江故相處起來也是一種特别舒服的感覺。
楊枝是感覺要有深入的對話和足夠多的個人信息互通才能說得上關系好的。
可是江故展現出來的東西實際上不是很多,楊枝對江故關于深切一點兒的了解很少。
江故不會主動說,楊枝不好意思主動問。
迷迷糊糊的,雲裡霧裡的,還是對江故很不了解,可是這也不妨礙楊枝還是覺得和江故相處起來很舒服。
江故幾乎能接得住他所有話題,知道的,不知道的,不會因為無趣或者不了解而漠不關心。
江故會回複楊枝說的所有的話——接住他所有的分享欲。
“沒事兒,”江故本來也不覺得那是什麼大事,“隻是遞一下紙巾而已。”
“我會給你小費的。”楊枝聽得出來江故這也是在安慰他。
“好。”江故應得還挺快。
“一個煎蛋夠不夠?”楊枝想了想之後說。
江故笑了:“夠了。”
周上看着江故接電話,看着江故挂電話。
電話亭裡站着的人變成穆子平。
他想打給祝餘。
[穆子平:“還是有點兒不甘心。”]
穆子平想問問祝餘,他們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又不敢問。
他站在電話亭裡,風好像通過玻璃窗的縫隙也在拼命地鑽進來。
夏季獨有的潮濕和悶熱也在這小小的空間裡發酵。
對穆子平說,打這通電話的緊張感不亞于他當初第一次選擇向祝餘表白。
穆子平抿着唇,終于是按下了那個号碼。
“你現在的心意改變了嗎?”穆子平抿着唇。
“什麼心意?”祝餘問。
不想和我在一起的心意。
對我沒有辦法産生強烈的心動的心意。
可穆子平沒有問出口。
隻是再問:“你在小屋裡有遇到喜歡的人嗎?”
祝餘的回答不是立馬就到來的。
短暫的一兩秒的停頓都像是分針秒針在時鐘上劃過完整的一個圈。
“有。”祝餘說。
“不是我,是嗎?”穆子平感覺自己發出的聲音哽到澀。
祝餘垂下眼睛,再睜眼,光在他眼睫毛上一顫。
浮塵輕輕地揚着,在夜間的燈光裡不明顯地一閃一閃的。
“我們從四年前認識,你對我的心意一直沒有改變,”祝餘平靜地說,“我的心意也沒什麼變化。我們不合适。”
——我們不合适。
——我不喜歡你。
——我不夠喜歡你。
這句話是祝餘從剛開始就一直在和穆子平說的話。
是穆子平一直不信。
一直覺得他可以改變祝餘。
一直想着他可以用他的執着去打動祝餘。
他和祝餘的感情,從剛開始,就像是已經結束。
“為……”穆子平還沒把話說完,電話時間已經到了一分鐘,突然地結束掉了。
為什麼?
穆子平也不是不知道為什麼,隻是一直也不願意相信而已。
江故是最後一個去打心動電話的。
他放下玻璃杯。
客廳又剩下周上一個人。
[周上:“還是在期待他會把電話打給我。”]
周上拿起杯子。
最後一口啤酒也被他喝完了。
冰塊沒了阻力,随意地碰撞着杯壁。
哐,當。
周上拿起放在旁邊的啤酒罐,握着它往下倒,啤酒罐裡也什麼都沒有了。
啤酒罐上隻有它從冰箱裡拿出來之後融化的水迹,沾到周上手上。
周上把空酒罐放下,桌面上的啤酒空了,他也懶得去廚房裡再拿一罐新的啤酒。
周上蓦地往後将身體靠到沙發靠背上,沾了水迹的手随意地搭在扶手。
水滴沿着周上的手心往下滑,從指尖落到地面。
戶外,樹上枯了的果實掉下來。
落到松軟的土地上,悄悄地滾走,像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江故進入到電話亭裡,關門的聲音也輕。
[江故:“沒有再需要猶豫的地方了。”]
江故按下按鍵。
電話鈴聲在小屋裡響起。
不在二樓。
不在房間。
在客廳。
周上閉着眼睛的時候,手機在他懷裡振動。
他接起電話,順着動作的慣性換成了側躺的姿勢,濕了的手捂到懷裡,丁點兒水分全被擦在了衛衣上。
“喂?”周上的聲音是帶着笑的。
“周上。”江故說。
“嗯。”周上将耳朵貼近去聽江故的聲音,唇角彎起來之後笑容隻有愈漸擴大的趨勢。
“下次一起去約會吧。”江故說。
“好啊。”周上輕快地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