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穆子平從頭到尾都那麼認真地渴望着祝餘的愛情。
像周上江故那樣甜蜜也好,像蔣琰楊枝那樣輕易紅了眼眶也好,像伍恩賢陸裡青在前任視頻裡說的吵架也好,他和祝餘都沒有。
穆子平性子淡,祝餘比他性子更淡。
他不去想為什麼祝餘不對他生氣、沒有對他有任何要求,因為一想,就隻能想到“他不愛我”這個回答。
“你愛我嗎?你真的喜歡我嗎?”穆子平此刻感覺得到心在痛着。
祝餘的那一點點喜歡是多少的一點點呢?
為什麼隻有我在為這段感情感到難過的樣子呢?
穆子平以為是自己不夠成熟,也以為祝餘就是不夠愛。
“你也會為我們的感情感到難過嗎?”穆子平握着水杯握得出汗,眼神怔怔地,沒敢望祝餘。
“你希望我難過嗎?”祝餘問。
穆子平還沒有回答,楊枝先說了話:“你這樣反問他太冷漠了。”
楊枝還握着杯子,咖啡杯裡又添過一次酒。
他兩頰迅速泛紅起來,耳朵也有點兒紅,一雙眼睛像蒙了霧,也像帶了水汽一樣晶瑩。
這雙眼睛正不躲不閃不太贊同似地看向祝餘。
“他那麼喜歡你,會希望你過得不開心嗎?”楊枝盯着他,“他已經因為你那麼難過了,你連回答都還要繞彎子嗎?”
楊枝沒有什麼理由幫穆子平。
如果他清醒的話,大概也會想穆子平不需要他的幫助。
可是他現在就是不太清醒了。
也才幾口幾度的啤酒,不怎麼接觸酒精的身體酒意上頭卻有些快。
酒精反成了壯膽的,楊枝沒喝到醉醺醺的程度,隻是對心裡的想法一個都攔不住了。
祝餘看着楊枝半晌,楊枝也不退不避地回看着他。
“沒事的,如果回答不了,就算了吧。”穆子平得不到祝餘回答也不好受,得到楊枝幫腔也不好受。
他看着楊枝和祝餘對視,理性上知道楊枝在幫他,這不是什麼情意綿綿的對視,心裡也還是不好受。
楊枝為什麼要幫他呢?
他這幾天對楊枝的态度也并不好。
這樣的話,他又算什麼呢?
穆子平對得不到的答案向來抱消極态度,猜想祝餘能給出的答案最好不過是中立。
祝餘從來沒有因為他而感到難過。
祝餘不怎麼會因為和他的感情而難過。
其實沒有必要問到底,也決定了要放下祝餘了,這個答案知不知道都無所謂了。
“真的沒關系嗎?”楊枝皺着眉,握着杯子的手發白,像蔥蘭一樣的顔色,“你追了他那麼多年,交往幾個月,分手,你不想知道他愛不愛你?”
楊枝問着也覺着奇怪。
楊枝看看穆子平:他從來沒有問過嗎?
楊枝看看祝餘:他都沒有說過一次愛他嗎?
眼睛寫滿了疑惑。
江故從側邊伸出手,扶着楊枝将他手上緊握着的杯子放下。
他順着從楊枝尾指捏上去,揉了揉。
又把一罐牛奶放到楊枝手裡。
祝餘的平靜起了點兒漣漪,遠遠看去還是平靜。
他其實沒什麼别的答案能給,說出口的真實答案隻會比反問更殘忍:“不愛。”
不愛就是不愛,再怎麼努力也不能變成愛。
也許是早就料到這個答案了,穆子平的反應居然也沒有很意外。
穆子平和祝餘其實在性格、愛好上一些方面都真的很像。
穆子平平常也是沒有太大情緒波動的人。
他像在夏天忘了放進冰箱的蛋糕,融化得緩慢,在外表上看不出來太劇烈的變化。
再問,聲音也輕:“那你喜歡過我嗎?”
伍恩賢都有點兒不忍心看下去了,在旁邊拍拍穆子平後背、給他遞紙巾和糖果,悄悄想盡辦法在安慰他。
問問題的人是穆子平。
得到答案之後更心痛的人好像卻是楊枝。
他耳朵因為喝了酒而紅透了,一滴眼淚從眼眶裡落下,滑過臉頰,無聲無息。
[楊枝:“隻是因為有些感同身受,太在乎别人愛不愛自己的時候好像有點兒可憐。”]
“純粹的喜歡的部分占比比較少。”祝餘的回答沒有再猶豫。
别人問,他就回答。
慣常有些放慢的語速在此時倒讓他的話聽起來稍微沒有那麼冷漠。
“你會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嗎?”周上剝葡萄的動作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捧着碗吃了一顆。
他問得漫不經心,實際上也是為了安慰穆子平。
也算是為了讓這個場面看起來沒有那麼酸苦吧。
穆子平垂着眼傷心,楊枝也在那兒悄悄地掉着眼淚,伍恩賢像是也要陪着哭一樣。
蔣琰一臉沉重的不知道在想什麼,陸裡青也瞅着不那麼開心。
江故在安慰楊枝。
兜兜轉轉,周上也算是為了江故。
祝餘知道周上的意思,搖頭:“我不會因為感動就和一個人在一起。”
“那你喜歡穆子平什麼?”周上又問。
既然祝餘對穆子平有喜歡的部分,那麼不管是有多少,也就是有。
周上把大家的關注點都拐到“有”本身。
“持續燃燒的愛。”祝餘說。
準确來說,是沒有風也可以持續燃燒的愛。
祝餘不是聖人,也不是僧人,和不同的人交往自然也是出自于對情感的需求。
他答應穆子平的追求,或許有好幾個方面的原因。
祝餘并沒有對誰擁有過那麼長久的愛意,作為被愛慕的一方,感動是有的,好奇也是有的,喜歡,也是有的。
在答應穆子平的那一刻,他确實是想過要和穆子平好好交往下去的。
周上點點頭誇獎道:“确實是很稀罕的品質。”
穆子平一怔,眼淚毫無征兆地也落下來。
他偏過頭,有點兒僵硬又倉促地胡亂擦過眼角,說出口的話語氣也不穩了:“我以為你不在乎,或者會讨厭我一直纏着你。”
祝餘自認沒有任何資格左右别人的決定。
穆子平的的追求并不招人煩,平淡卻持久,像源源不斷的水流。
祝餘大多時候看起來都比較平靜,不過是經曆了太多、感受過了太多之後開始對一些事情不那麼容易感到驚訝。
認識穆子平那會兒是那樣,現在也是那樣,祝餘從來沒有對什麼事情都不在乎,也沒有把握人心的方法。
“和你談戀愛,我會有壓力。”祝餘說,“和我期待的狀态并不一緻。”
[穆子平:“原來他還期待過和我的戀愛狀态。”]
祝餘在決定和穆子平交往前就知道,穆子平喜歡他比他喜歡穆子平要多。
可他期待的是在一起之後對穆子平的喜歡是增加的。
穆子平也同樣這樣期待的。
而事實是,祝餘隻覺得有負擔。
穆子平想要對他好,于是順着他的心意去安排約會或者想方設法讓祝餘少付出一些。
關于穆子平喜歡祝餘這件事隻是不斷地被确認了,而祝餘本來就沒有很多的喜歡隻是顯得更輕飄飄了。
祝餘沒有更喜歡穆子平,穆子平在這段感情裡更加沒有安全感。
“我沒有辦法像你喜歡我一樣那麼喜歡你,”祝餘說下去,“連一半也沒有。”
誰的感情更濃、誰付出更多、誰更喜歡誰……這些問題對祝餘也不是那麼重要。
穆子平更喜歡他也沒有關系,隻是不能是他的喜歡連穆子平的一半也沒有。
祝餘拒絕過很多人,穆子平在他面前流露出來的小心翼翼讓他感覺他自己越發像個壞人。
祝餘不在乎當個壞人,但也沒那麼喜歡那種當壞人的感覺。
祝餘以為他們都可以不在意穆子平追求他用了很長時間這件事,後來發現這個在他們兩個心裡都是一根刺。
“我不缺愛人,我缺的是主動愛人的那份心情。”祝餘說的話真誠又殘忍,“我在你身上沒有找到那種感覺。”
為什麼祝餘不愛穆子平?
祝餘不知道。
穆子平也不知道。
愛不是可以量化的東西。
沒有公式,沒有标準答案。
為什麼穆子平能那麼愛祝餘?
祝餘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愛到最後,隻見到沒有出路的負擔。
[祝餘:“我不想要一個隻會遷就我的戀人。”]
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沒什麼值得再哭的了。
隻是不知道眼淚為什麼不顧自己意願地總是滑下來。
穆子平擦過淚,放下杯子:“那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他往傷口上撒酒精,是為了更痛,也是為了愈合。
祝餘感覺這像個陷阱。
在這個時候,他向什麼人表白都不具有表白的公信力了吧。
說羨慕别人熱烈的喜歡的能力,又說自己喜歡什麼人,有什麼用?
不是平白叫被喜歡的那個人不信他嗎?
何況楊枝本來就對他沒有太多好感。
可是,祝餘在這時候也沒辦法拒絕穆子平的問題了。
穆子平都哭了,他再有多壞才能拒絕一個哭了的人的問題呢?
還有就是,連喜歡誰,在這個時候還要否認,也太對不起那一份喜歡了。
“有。”祝餘沒費多少時間就回答出這個答案。
氣氛寂靜。
是誰?
那個答案好像也不是那麼那麼隐秘。
但畢竟還是有人不知道。
祝餘也沒等誰再追問,自己承認:“是楊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