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逐步恢複正常後,我嘗試戒掉褪黑素,但第一晚就失敗了,翻來覆去睡不着,“國寶版”俞歸重出江湖。幸好是在國慶假期期間,沒有工作要做,放早八就完蛋了。
綜測排名出來了,我排第五,運氣好的話能混個一等獎學金,再不濟也能混個二等,反正是上大學以來面額最大的收入了,最少能支撐兩個月的開銷。
假期結束,趙孟儀師姐的論文成功發表,本人成功混上了三作,開心。雖然綜測加分不多,但有總比沒有好,算是為下一個學年的評獎評優開了好頭。
盈月轉缺,某天降雨過後,一陣秋風起,染黃了落葉林木。夏季墊底在衣櫃的衛衣和厚外套被翻出,宿舍彌漫一股衣櫃獨有的“木香”,以“足不出戶體驗南極風情”為目的的冰窖空調也終于得以喘息。
“俞歸,快,樂跑還有三次。”樂跑小分隊隊員陳承催促我,“過幾天再降溫,就隻能樂車了。”
我調侃道:“你不是最喜歡樂車了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他拖我出宿舍門,“生命在于運動,老師教的都忘了嗎。”
“沒有。”陳承這學期運動比上學期積極得多,趙從旭說是上次約會被打擊到了,雖然陳承死不承認。
濃厚的秋意阻擋不了被樂跑挾持大學生,操場上手持n部手機的人不少,以默契的速度成群結隊在跑道上移動,中間的足球場上還有人唱歌助興。夜晚的運動場是大學休閑味最濃的地方,團建的、聊八卦的、耍桌遊的,點着燈圍成一圈又一圈,歡笑聲飄蕩在夜空。
回程路上,陳承不知道發什麼神經,“俞歸,你想看爹的腹肌嗎?”
“沒興趣,我練得比你好。”
“你就吹吧,半個月能練出什麼。”
“别小看我,我可是試驗田頂級勞動力。”陳老師最近争取到一塊新的風水寶地,連着五天帶我們去墾荒,我和另外一個女生力氣比較大,承擔了大部分墾荒行動,手都要挖斷了。
“頂級牛馬的報酬不錯吧。”
“那肯定。”老師經費充足,我作為最努力的牛馬,一天一百五,再有下次,爬我也要爬去。
陳承又聊起日常,聊着聊着忽然扯到了他:“怎麼最近沒見你去找你弟了,這學期都沒見你收過營養大禮包。”
提起這件事,我也十分無奈,笑道:“八字不合,鬧掰了。”
“啊?”他驚訝之情溢于言表,但很快就想通了,“也是,一起長大的都有可能分道揚镳,更何況是分開生活的。”
對啊,如果不是别有用心,又能有多熟悉。
經過近一個多月的脫敏訓練,我現在已經可以關燈睡覺了,不過需要拉開床簾,讓宿舍窗外的燈光透進來,床上太黑我沒有安全感。雖然在學校二手群20塊收的白色床簾不太遮光,但它畢竟是劃分空間的利器。莫名其妙,我現在害怕自己待着,所以選擇打開它,與外界保持融合。
又進入暖氣開啟的時節了,北方的冬天就是好呀。不管屋外多風雪飄飄,室内永遠能保持熱夏一般的溫度,每次從外面回到室内都很舒心。
我今年寒假依舊決定留校,雖然沒有什麼事情要做。好吧,我承認我單純就是喜歡吹暖氣。
【不用為了你的大豆女朋友這麼拼命】
陸甯峰聽說我今年過年不回家,他叽裡呱啦批判我“擁妻棄友”的行為。
【還沒種呢,别急】
【都一年了還沒種】
【閉嘴,不準說我對象】
【哪裡,闡述事實而已】
明天開春要種的豆子,就是大一我們班班主任帶我們育種篩選出來的,在溫室養了兩三代,現在把種子分給課題組種植研究。
【過年幫我爺爺奶奶上香,感謝】
【明天給你生成個二維碼,你自己掃碼線上拜】
【他們不會用手機】
【(平底鍋敲頭表情包)】
過程不重要,反正最後成功說服陸甯峰幫我給爺爺奶奶做頓好的。暑假再回去看看他們吧,一年都不見一次,也不太好。
新舍友非常合我心意,半夜打遊戲不會發出奇怪的聲響,沒有打擾到我。我也适當延長了我的休息時間,恢複到以前的零點睡,吃了藥,一覺無憂無慮睡到十二點。
假期是休養生息的最佳時期,沒有了學校和老師施加的壓力,一切都變得歲月靜好了起來。
假期第三天,我又開始嘗試戒掉褪黑素了。這天晚上能睡着,但入睡時間晚。總體來說,結果讓我滿意。得益于平常适當的運動和偶爾超标的體力勞動,我戒藥的速度比預期中的快,快過年時,我已經能擺脫對它的依賴了。
臨近春節,學校披上大大小小的新春裝飾套裝,食堂也挂出了“大年三十包餃子”的活動海報,宿舍大門被貼上由留宿同學投票選出的“天資聰穎啥都會,逢考必過蒙都對”的對聯,過年的氛圍漸漸被營造起來。
“走走走,包餃子。”除夕下午四點,我們宿舍四人裹緊大衣,出發前往食堂。我們中有人不是一定要吃餃子,隻是想體驗過年的氛圍,比如我。
食堂人特别多,每張餐桌上都放有材料,我們加入了一隊還能擠進人的。食堂阿姨和阿叔四處巡邏,發現有放滿的托盤,就告訴我們拿去後廚煮,煮完了再拿來給我們吃。
“厲害啊。”我們小隊有幾個包餃子包得特别牛的同學,包出來的餃子特别可愛,有的乖乖的,有的圓圓胖胖的,一個兩個整齊排列在托盤上,我舍友投出羨慕的眼光。
我和我令外兩個舍友是一個等級的,由于技術太差,放餃子的位置你擠我我擠你,畏畏縮縮躲在托盤一角,生怕“出門”丢人現眼。幸好做法是水煮,不然最後會出爐餃子皮拌餡。
“自己包的餃子就是好吃。”舍友夾起一個被我稱為“辮子形”的餃子,手藝高超得一看就知道不是我們做的。
他的損友吐槽:“你吃的明明是人家包的。”
他吃得津津有味,“不管,這堆餃子裡有我的份。”
快七點時,我們小隊成功消滅所有餃子,收拾好裝備順着來時的路回到宿舍。他們有兩個在聯機打遊戲,另外一個在和對象膩歪,而電腦支撐不動大型遊戲的我呢,窩在床上看小說。
“俞歸,有人找你。”
“嗯?”我摘下耳機,一臉懵。
床上看不見門縫,沒法看來人是誰。我下床趿拉拖鞋走到門口,沒見到人,于是探身子往門外望。
忽然有人抓我的胳膊,大力把我往外面拖。
“诶……”我毫無防備,踉跄着步伐和來人走。
他似乎特别興奮,“哥,有人,我們外面說。”
由時間封鎖的夢魇被來人重新牽制,腳下淤泥再次攀附我的小腿,我走不動了,想跑,我不想聽見他的聲音。
“你怎麼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
“俞歸?”
别說話!别喊我的名字!
黑色灘塗席卷世界,走廊、白牆,全部消失。地平線無限延伸,黑泥和暗雲咬成一片,我站在死亡曠野中央,等待下一個罪名宣判。
“你怎麼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四周明明是開闊的,回聲卻飄蕩在天空,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折磨我的靈魂。我想捂住耳朵,黑泥卻被審判者賦予了生命,飛躍向上鎖住我的雙手。
走開!惡心!那些漆黑讨厭的泥土瘋狂生長,軟爛濕漉的污穢纏繞我的身體,好冷,我讨厭這種感覺。我拼命撕走它們,可它卻無窮無盡,從我皮膚上生長。
“俞歸,俞歸!”
它們扯我的手,不讓我将黑泥抹去。它們逐漸黏重,粘連我的手臂,緊吸我的雙腿,剝奪我的視線。它們遵循判官的指引滲入我的身體,吞噬我、取代我。
“俞歸!俞歸!”
“别哭……我不動了,我不動了。”
眩暈和耳鳴交織,世界是混亂的。天空在旋轉,滿天烏雲環繞。肩膀被水滴砸中,下雨了。
雨滴是溫暖的,水珠化成流洗去我身上的泥濘。手腳可以動了,污泥褪去,我腳下是堅實的基岩。
睜開眼睛,視線恢複,我站在宿舍的樓道上。
剛剛從幻境逃脫,仍心有餘悸。我背靠牆壁抑制過快的心跳,平複呼吸。
“哥……”
我的精力耗盡後氣若遊絲,喘着氣問他:“你來幹什麼。”
“帶你回家……過年。”
怎麼會呢,這麼好心,真好笑。“你們家過吧,别來找我了。”
他似乎特别委屈,卻仍收緊套在我脖子上的“麻繩”進行道德綁架:“我們是一家人。”
沒力氣和他争論,我說:“我們不是,你說過的,不記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