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吃飯!”他雙手端碟子興高采烈地将煮好的菜呈上,一盤炒菜一碗湯,“玉米炒蝦仁和青菜湯,喜歡嗎?”
難以理解,他怎麼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在我面前做角色扮演很好玩嗎?把我當傻子一樣遛很高興嗎?
他盛好飯放到我面前,筷頭架在菜碟上,又去他房間掏來一把椅子坐在我對面,俏皮道:“今天我煮的飯,我要坐這兒吃。”
總是這麼理直氣壯,隻要有了理由,也不管是不是合理的理由,就想從我身上沾點好處,以滿足他的私欲。為什麼那麼貪心啊,他有的還不夠嗎。
“哥,吃飯啊。”沒見我動,他停止了進食,眼裡滿是不解和迷茫,或許是想調節氣氛,他接着微笑道:“今天幹活累,多吃點,廚房還有飯。”
“你什麼時候回去。”毫無鋪墊,我直接切入主題。他所有的關照都是建立在謊言的基礎上,再真、再誠,也擺脫不掉腐爛土壤的滋潤。
不知道底牌被看透的他還在裝乖,表現得天真無邪,毫不猶豫回答:“開學啊,和你一起回去。”
“我和你爸爸打過電話了。”
“那……那怎麼了?”
“你真的是被趕出來的嗎。”
勾起的唇角迅速消失,眉眼的乖順也被抛之千裡,取而代之的是意料之中的驚訝和焦急。他慌忙放下碗筷發出沉悶的碰撞聲,語無倫次:“我……我不是……那個……”
我就這樣靜靜看着他。華幕落下,完美無缺的主角也變成了小醜。
他不去當演員真的可惜了,委屈的神态随面部肌肉的變化轉瞬浮現,整個人顯得楚楚可憐,“哥,你聽我說,你相信我好不好?”
“你的信用透支了。”我也是不争氣,好像每一次都是這樣上當受騙的,填過那麼多遍的錯誤答案,我為什麼總是記不住教訓呢。
“不是……我發誓,我接下來說的絕不騙你。”
發誓發誓,除了發誓就會發誓。口頭上的承諾永遠在說,實際上的改變一個不做。
我現在就想把他趕出去,可惜我沒力氣。來福也在旁邊吃飯,不能讓它看到我動手的模樣。
“有人把我們的事情告訴爸媽了,因為那個人是警察,所以他們無條件相信他。”
“我說什麼他們都不聽,把我關在房間,收了我的手機,讓我反思。”
“然後他們可能猜到你生病是因為我了,讓我回來,把你帶回家。”
“騙子。”俞琰斌說是來照顧我,他哪舍得讓我回家,況且我也不想去。
“不是!”他繃緊脊背,雙手拍在大腿上,語速因為不被信任而變得急促:“我被他們關在房間,他們不同意我怎麼回來的?不信你去問沈大哥,爸還聯系他了呢,說我如果沒有地方住,能不能麻煩在村委給我找個地方睡!我沒騙你!我真的隻是想帶你回去!”
“帶我回去做什麼。”
“我……”激昂的情緒被空白的腦袋絆倒,看來他也不清楚俞琰斌究竟想做什麼,聽到“可以去找俞歸”就大包小包興沖沖來了,對于未來根本沒有清晰的規劃。
半晌,他低頭失落道:“我不知道,爸媽沒和我說,應該是治病吧。”
燈光貼過他右臉,再往下陷入灰黑的水泥地,融入桌椅的斑影。他在看什麼呢,沒什麼好看的,或許是單純不想面對我吧。
我學着他的樣子看向地面,發現穿去工作的鞋子還沒換,上面蒙了層和水泥地一樣顔色的灰。他穿的是運動鞋吧,而且做的刮膩子,鞋面一定比我幹淨多吧。
來福不懂用的什麼姿勢吃飯,半個屁股都伸進桌底,尾巴擦着飯桌的鐵架左右擺動,不嫌擠嗎。
“你不在我非常好,不用治,你回去吧。”
他情緒雖然低落,安靜的模樣看上去多了分乖順,但心底仍表示反抗,嘴硬地小聲嘟囔:“你要和我回去,不然我要怎麼交差。”
“我去和他們說,你走吧。”從小到大,他們沒答應過我任何一個請求。我來到世上都有二十年了,總要答應我一次吧。
他沒反駁,也沒擡頭。飯菜仍冒熱氣,飄渺、稀碎,遮不住他的臉,也融不開沉默的對峙,升入高空,無用地消失殆盡。
來福吃飽飯,用身子推開飯盆,走到他身邊用頭蹭他的腿,想讓他陪它到院子裡玩。
他終于有了其他動作,伸出手撫摸來福的背。
得到回應,來福蹭他蹭得更起勁了。有來福陪他鬧,他心情似乎變好了,彎起唇角露出微笑。
“不走。”他坐在椅子上伸手逗來福玩,對我說。
“好。”我認命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我走。
天黑了,院子裡虛弱的太陽能電燈泛起光證明自己的存在,一點也不管院子裡的東西能不能看清。我出門把廊道燈打開,讓院子重歸明亮。
沒想到來福跟着我出來了,用爪子扒拉我的鞋。
我彎下腰摸它的頭,“你不和他玩嗎。”
他也跟我出來了,來福個一邊倒的又跑去他那邊了。
想想也是,他哪裡都比我好。追求幸福,人之常情。
柔軟的觸感消散,手指蜷縮抓住空蕩,我深呼一口氣,将手收回,放在身側。
“它想我們一起陪它玩。”他說。
我垂眼看圍他轉的來福,眼裡全是對快樂的渴望,吐着舌頭呲哈呲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