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開始失眠了,渾身上下都叫嚣着“休息”,腦袋卻硬愣着與長夜堅持到底,頗有備戰高考的意味。夜深人靜,任何一絲聲響都會被放大。水泥牆另一頭的蛐蛐和蟬笙歌鼎沸,隔壁家發神經的公雞半夜打鳴。幸好我的房間幹淨,沒有蟑螂徹夜狂歡。
不過……為什麼我房間的鎖在響。
我撥開眼皮往門口看去,側身躺在床上靜靜等待,看是哪個不識貨的來我家偷東西。
他的動作很輕,非常小心,開鎖的工具與鎖孔匹配度非常高,像是用我家鑰匙開的鎖而不是撬的。
鎖頭轉動,門開了,虛弱的太陽能燈探出一縷幽光飄進房間。隔着蚊帳,他不會發現我睜着眼睛,不會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落入我眼眶中。
他輕車熟路,對我的房間布局似乎了如指掌,一路都沒撞到東西。而且似乎不是奔着房間裡的東西來的,而是奔着我來的。
想到這裡,不知為何,我既緊張又期待,眯起了眼睛。
他的手挑開蚊帳,小心翼翼向我靠近。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修長的手指上,屏住呼吸,等待他下一步的動作。
他的手指離我越來越近,我看不見、也感受不到他在做什麼。就在我以為他會有所行動時,他卻突然收回了手,緊接着半個身子探入蚊帳内,右手撐在我手臂邊,左手緩緩伸向我的臉。
我睜開眼睛,集中注意,精準抓住他左手手腕。這種事情,就該打個措手不及。
“鬼啊!”他身體打了一個大激靈,刺耳的尖叫聲穿透耳膜直通我的天靈蓋,吓得我沒抓穩他的手,被他扯了回去。
沒過幾秒,他慌慌張張打開燈。明亮的白熾燈刺痛我的眼睛,我隻好把眼睛閉起,用手擋在眼前。
“你你你……你是誰?”
眼睛看不見,但耳朵還是能用的,我一下就聽出了他是誰。
“俞年你TM有病啊,半夜不睡覺你幹什麼?”
我火氣蹭蹭冒上頭,完全無法理解他半夜闖民宅的行為,是要來我房間做夢嗎?實在睡不着就去和外面的公雞學打鳴啊,跑别人房間幹嘛。
他驚魂未定,平常溜油的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你……你是我哥,對吧?”
“不然呢?你以為我是誰?”真的服了,怎麼有人私闖民宅還倒打一耙的,是我瘋了還是他瘋了?
“我……我剛才以為你沒有呼吸,就想靠近看看……”
“……”無語,極度無語。我深吸一口氣再深深呼出,以此平複内心的憤懑。
他思維都被吓混亂了,問出不着調的問題:“哥你今晚沒睡着嗎。”
我坐起身,“廢話,我睡着了你能在這兒和我唠嗑?”
“噢……”他背靠木箱,雙手也後伸緊緊扒在箱子上,戰戰兢兢解釋:“我見你沒吃飯,怕你餓暈了起不來,就……就來看看……”
“然後呢?怎麼證明我沒暈?”
“呃……”他顯然沒想好這個問題的答案,“呃”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诶呀,反正你……你好好的就行……我在廚房留有飯,我把電飯煲搬過來,這樣你就不用去廚房吃了。”他終于想出絕妙的理由,說完就想溜。
“現在幾點?”
他側身摁亮我的手機,道:“十一點五十三,快零點了。”
我手肘撐在大腿,彎腰讓眼部覆在手掌上,無奈地說:“把你的飯拿過來。”
“噢?”他愣住了,但很快又恢複常态,“好。”
他動作迅速,将他們晚餐吃的菜和他自己煮的飯端到餐桌,再把筷頭架在菜碟邊緣,拉好椅子,等我入座。
不愧是吃的大餐,我看着碟子裡冒熱氣的菜,第一反應是“油”,連青菜也是。
“哥,你不吃嗎。”
“吃。”我皺眉說。生理需求終于能刺激出我做出行動了——肚子餓得有點疼,它在逼我吃。
我夾起一隻看上去還算清淡的白灼蝦,沾了點其他菜的醬汁,對着蝦的中段咬了下去。
“你不剝殼嗎?”
“不剝。”不想剝,懶得剝,蝦殼還補鈣呢,剝它幹嘛。
“我幫你剝。”他樂于助人,從菜碟裡抓過一隻蝦,仔仔細細剝了起來。
他一共帶了三隻蝦,那兩隻剝完他就沒事幹了,拿過紙巾擦手指,在我房間東張西望。
“你那隻蝦還沒吃完嗎?”
“沒有。”我邊嚼邊說,差點咬到舌頭,吓死我了。
他沒耐心,吐槽我的吃飯速度,“你一口要吃多久啊。”
“細嚼慢咽出味道。”我反駁道。蝦殼不好嚼,要多咬幾口才能嚼碎,吞下去的時候才不會劃喉嚨,我隻想吃得舒服點,沒有錯。
“所以它什麼味道?”
我不過腦子回答:“沒味道。”
“……”
“蝦味。”
“……”
我好像把他搞生氣了,他不和我說話了。
“你要不先回去睡覺?”我給出建議,畢竟他明天還有工作,要早起。
“不要。”他冷冰冰拒絕我的提議,并繼續在我房間四處張望,目光停在木箱上,“你那個書包拿來幹嘛的?”
“裝東西。”我說,“明天打算出去玩。”
他被我的回答驚到,上下眼皮子間隔了個太平洋,“啊?去哪?”
“沒想好。”我終于吞下那口蝦肉與蝦殼混合物了,言語也随之清晰:“南城吧,不知道。”
鎮上的汽車隻能到南城,要不就是到隔壁省的打工大市。我想去大城市,我想去遊樂園、去逛夜市。
“我和你去。”
“不行。”我要自己去,我不要别人陪我,這是我一個人的旅行。
就知道他會反駁:“為什麼。”
“我想自己去。”
“不行。”他不同意。
我繼續辯駁:“又沒花你的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你的身體……”他欲言又止,憂愁在眼底翻湧,擰緊的眉毛難以舒展。
不管他,本來就是我自己的計劃,他沒理由橫插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