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證明所言非虛，楚商禾動手扯了扯衣領，光潔的鎖骨上有着十數條極細的傷疤。紫虛真人湊近仔細看了看，确認那的确是魔修的招式。

“那魔修還幹了什麼？”他問。

楚商禾垂下目光：“那魔修以為我命不久矣，告訴了我一段陳年往事。”

“是何事？”

“當年他曾在村子裡發現了一名天生道骨的孩童，本欲自己掠去做徒弟，誰知被一名仙修搶了先機，把那孩子帶走了。”

紫虛真人沉吟片刻：“他為何獨獨把這件事說給你聽？莫非.......”

“沒錯，我就是當年那個被道修搶先一步帶走的孩子，那位道修就是您，紫虛真人。那魔修說自己發現孩子沒了。一怒之下把那孩子的家燒了，宅中二十餘口人，無一幸免。”

紫虛真人沉吟片刻：“他為何獨獨告訴你這件事？莫非.......”

“沒錯，我就是當年那個被道修搶先一步帶走的孩子，那位從魔修手中拯救了我的道修便是您，紫虛真人。”

“原來如此，”紫虛真人撫着衣袖，怅然道，“當年我把你帶走時，不曾料到這個結局，否則一定會多待幾日，殺了那魔修為民除害才好。”

“真人高見。”楚商禾說，“隻是，我有一個地方不明白。”

他擡起頭來，目光灼灼：“您一直說我出生在貧民家庭，父母為了一捆稻草把我送給了您。那魔修卻說我出生在大戶人家，家中家仆十數人。村民将當年被燒毀的屋子指給我看，的确是高門大院，怎麼看也不像您說的那樣窮困潦倒。”

紫虛真人捋了捋胡須，不慌不忙：“既然這樣，我隻好對你說實話。你出生在富貴之家不假，但卻是私生子，不受父母喜愛。你的乳娘看你處境艱難，便将你托付于我。”

楚商禾低下頭：“原來如此，那您收我做徒弟，也是因為發現我天生道骨，否則您盡可以将我送養給其他地方的人家，這才是修士們通常的做法。”

紫虛真人：“當時你的确根骨不錯，加上我受人所托，也不好将你随意送走。”

楚商禾：“可商禾本性愚鈍，讓真人失望了。”

“非也，你的本性純良，在修道一途上也并非沒有機會，隻是還需勤加修煉。你先随我回去，淩孤仙君這邊我自會說服他放你離開。”

楚商禾卻搖頭：“這點，真人說錯了。商禾本性并非純善，隻是認為自己是仙修所以必須加以僞裝。”

“畢竟，我的确是天生道骨，卻非仙骨，而是魔骨。”

楚商禾輕飄飄地擡頭，對着紫虛真人笑了笑：“剛才的一切，都是我胡編亂造的。

“我被困在百骨絲下時，聽到那魔修說的是，當年他發現我天生道骨，但因為他自己是魔修所以沒能發現我其實是魔骨而非道骨。于是，他起了心思，傳音給一個相熟的仙修，說他又找到了一個天生仙骨的小孩，以一捆金條的價格，将這個孩子的所在地址賣給了那個仙修。”

“可隔天再去的時候，他用了仙修給他的符咒驗明小孩的根骨，終于發現了這孩子是天生魔骨的事實。此時仙修已經在路上了，為了拿到錢，魔修施加幻術，硬生生改變了這個孩子的骨相，讓他短暫地成為了仙骨的骨相。”

“仙修到了之後，一手交錢一手交人。魔修拿着錢走了，等他幾天後再次回來，卻發現小孩的家宅已經被燒了，裡面的人全部喪命，值錢的東西也被洗劫一空。”

楚商禾的聲音宛如低語：“師尊覺得，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呢？”

“.......”

此時，紫虛真人的臉色完全變了，漲得像是豬肝的顔色，厲聲道：“休得胡言，你被魔修蠱惑了心智，道心不穩已是罪過，竟然還懷疑自己的師父，簡直是大逆不道。”

楚商禾歪了歪頭：“可是，您到底是我的師尊，還是滅我滿門的兇手呢？”

“啊，對了，還不能說滅滿門，您還留下了一個我。

“您準備什麼時候結果我的性命呢？讓我猜猜，您本打算把我帶走的路上就将我殺死吧，畢竟誰也不會每天随身帶着魔修常用的化屍散。師叔用來鑄劍的弟子，經常失蹤，所以殺死我後您根本不需要和師叔以及同門交代，方便極了。”

紫虛真人反射性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間，發現自己的動作意味着什麼的時候，驟然僵住，難以置信地看向楚商禾：“為什麼你會——”

“為什麼我會知道您帶着化屍散？”楚商禾的笑意不達眼底，“當然是因為，我被那個魔修的話刺激地，走火入魔了啊。”

“不過這也很好預料吧，畢竟我是魔骨，天生的修魔聖體。仙修于我，隻是一場騙人的痛苦夢境罷了。”

紫虛真人臉上驚駭的神情愈發加深，眼神中浮現出一絲殺意，将手不動聲色地背到身側，印訣剛結到一半，突然亂了節奏，掙紮着伸直，在空氣中胡亂到處抓握。

他的丹田命門位置，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血點，如泉水般湧出殷殷鮮血。紫虛真人的表情定格在震驚和恐懼雜糅的一瞬間，身體卻已經向前倒去。

楚商禾握緊手中魔氣化成的魔刀，又将刀口往裡深了一寸，将整個丹田都攪得如同一團爛肉，徹底杜絕了紫虛真人奪舍的可能。

他神情溫和地閃身在紫虛真人身邊，輕柔地扶住了紫虛真人失去生機的身體，讓這具肉身坐在了地上，背靠着牆。

楚商禾向後退了幾步，跪在地上，幾度扣首，行了青蒼門最鄭重的喪葬禮節。

他将額頭久久抵在地上：

“紫虛真人門下弟子楚商禾，承師尊多年教導之恩——

“送師尊身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