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她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沈甯音收了禦寒的手爐與鬥篷，并沒有留祁秀院來的丫鬟們。隻吩咐蘭香出去跑腿，其他人都攆了回去。

沈甯音之所以說得這般肯定，是因為來這兩天，她結合前世大約了解了一下昌平侯府的情況。

闵氏家裡是武将之家，門楣也不過正五品軍職，不似沈家靠的科舉，昌平侯府本就是行伍出身，軍中的嶽家對其毫無助益，當年昌平侯娶闵氏過門是沒得挑，老夫人其實并不滿意。

再加之闵氏确實不适合做主母打理後宅，這些年來，闵氏表面是主母，其實背後還是老夫人撐着身子在掌侯府。

沈甯音太清楚了，一空兩日的境況，下人們長長久久地适應下來，都是和稀泥的牆頭草，最會見風使舵的。

這昌平侯府至少還有一個老夫人在，她這會兒受的所有委屈，都将化作她往上爬的墊腳石。

沈甯音的預感并沒有錯，天剛蒙蒙亮，大門就開了，沈甯音跪在蒲團之上，閉着眼睛，發絲微亂，臉色是沒有休息好的憔悴。

“二少夫人。”方嬷嬷的聲音傳過來。

沈甯音睜開眼睛的同時，那昨日被綁着的婆子也醒了。

婆子一看自個兒身上沒了繩索，又摸了摸嘴巴，立馬意識到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被松綁了。

“方嬷嬷！”她像是遇着了救星，連忙爬進祠堂，張開嘴正要告狀。可方嬷嬷一時沒搭理她。

“二少夫人，您受委屈了。”方嬷嬷把沈甯音攙扶起來。

沈甯音捂着膝蓋，嘴角扯出個蒼白的笑容：“沒事。”

方嬷嬷臉上是關切的表情：“老夫人一醒過來就找您呢，将才還把夫人跟侯爺都說了兩句，世子爺這會兒還在她床前跪着，您看……”

沈甯音知道老夫人哪裡能真怪罪自個兒的寶貝孫兒？這是在給自個兒遞台階呢。

可那些人把她罰跪祠堂一整夜，還打發着人攔住仆婢不讓送禦寒衣裳，這樣的事兒若輕輕放下了，以後還指不定有幾回的。

沈甯音應聲：“扶我過去。”台階自然是要下的，可光她幾句口頭上的安撫不行，道歉也不行。行走間，她眼底有亮光一旋，隐匿不顯。

沈甯音靠在一旁走不動，方嬷嬷連忙命人去擡軟轎來。又吩咐人擡着沈甯音去松鶴堂，一起子人皆小心翼翼，路過門檻時，沈甯音略略側頭，目光就落在昨夜那婆子臉上。

“方嬷嬷，方才她好像有話要說。”

沈甯音的聲音不疾不徐，溫和，不帶任何攻擊性。

方嬷嬷看過去：“何事？”

軟轎停在門口，衆人都等着婆子說話。

婆子的目光落在老夫人專乘的軟轎上頭，瞳孔顫了顫。她慌忙搖頭，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軟轎走得平穩，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

小丫鬟進去禀告後，又出來了幾個松鶴堂的丫鬟攙扶沈甯音進去。

老夫人臉色很不好看，她捂着嘴咳嗽着，見沈甯音被攙扶着進來，驚訝之際，看向秦耀陽的目光中怒氣真實了幾分。

“看你做的好事！”

秦耀陽從地上轉過頭來，看見沈甯音被攙扶着似乎站不穩的模樣，似乎大為震驚，男人抿着唇滿臉後悔神色。

“還不把人扶到軟榻上坐着！”老夫人拔高了聲音，擡手吩咐，也不知是對誰說的。

沈甯音見秦耀陽紅着眼睛想過來又猶豫着不敢起來的糾結模樣，心裡委實有點煩了，她推開身邊兒的丫鬟，跌跌撞撞跪在了秦耀陽身邊兒，眼淚說來就來。

“祖母，您千萬别怪世子。”

老夫人慌忙叫人來扶，沈甯音也不肯起來，攥緊帕子一面抹淚一面道：“世子也是關心則亂。”

她哭得傷心，哭是假的，但眼淚不是。沈甯音有無數的方法叫自己哭得情真意切，老夫人、秦耀陽都看得動容。

沈甯音沒說秦耀陽是關心誰。秦耀陽隻覺着自己這般對妻子，她竟還在為自己求情，後悔之餘，隻有深深的感動。

整個昌平侯府，隻有這男人的感動最不值錢。沈甯音不在乎，她淚漣漣的目光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一想到自己這不成器的孫兒其實是為了周婉才這般失态，頓時臉色就黑沉下來。

“祖母一倒下，母親父親、世子、咱們家裡人哪裡有不慌的？”沈甯音道：“孫媳能理解。”

“甯音……”秦耀陽神色裡滿是悔意，卻說不出口。

老夫人更講不出話來了。

她方才一醒，就已經與衆人橫陳利弊，老夫人原也知道兒媳、兒子、甚至孫子不頂事，卻沒想到他們這般糊塗。

這次若非沈甯音，侯府都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子！可這些人非但看不明白，還把人罰了。

老夫人用力閉了閉眼，本打算輕輕放下的心又硬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