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光影随着枝桠搖曳。

薛岚烏沉沉的眼眸盯着沈甯音，她的脖頸細嫩，鋒刃一側，青色的血管隐約可見，女人是花一樣的年紀，對疼痛尤其敏感些，所以分明并不太久，但沈甯音卻覺着好似過了許久許久。

就在她快要以為自己活不成時，那把橫在脖頸處的繡春刀終究是撤了下去。

薛岚握着刀柄的手利落地挽了一下，慢悠悠将刀歸入刀鞘：“你能幫我什麼？”

雖是疑問，可沈甯音從他冰冷的語調裡頭聽出來了生路，她拿帕子捂住脖頸止血，抿了抿蒼白的唇瓣。

“你把人就這麼随便尋個不知底細的小娘子托付着送出京城，委實太過不智。”

薛岚皺了皺眉，沈甯音知道他大約沒料到自己這麼有恃無恐，第一句話竟是在責難他。

但他這樣的冷面閻羅，既然收了刀，便定然是已經想得通透，再砍下來的概率并不大。

“我說錯了麼？那梁玉霜是個外來戶，今兒一早就把個箱子擡我那兒去了。”

薛岚眼神裡有一刹的驚詫。

沈甯音沒有錯過他這瞬間的表情，提着裙擺瞥他一眼，有些好笑，她推開男人：“我去瞧瞧吧，妾身略懂一些醫理。”

梁玉霜沒動機、也沒那本事撒謊，所以沈甯音在見着薛岚之際就猜了個大概。

人是薛岚藏的，也隻有他這個級别之人，才有那權限與能耐将個大活人在城門口借着搜查的名義藏進去。

可他大抵是沒得挑，更不知梁玉霜總做出些奇怪又出格的事。這次安頓好了人再回去處置首尾，箱子沒了，人也沒了。

從某種意義上講，沈甯音非但饒了梁玉霜一命，還從這薛大人手裡救了她一命。

薛岚捏着刀，拿刀鞘橫着她，眼神裡毫無信任可言。

沈甯音頓住腳步轉眸他，盡力讓自己說話的時候顯得友善：“大人放心，妾身已經替您把東西都燒了，箱子也砸了。”

薛岚盯着她，并沒有放行，恰此時，密室内伴随着虛弱的咳嗽，血腥味瞬間濃郁了一個度。

薛岚臉色一變，也顧不上旁的，一把推在沈甯音的肩頭，沈甯音踉跄兩步摔在了地上。

他也合身跨了進來，還不忘伸手把入口關上。

霎時間，光線湮滅，血腥的滋味與黑暗一同籠罩了上來，不合時宜的所有線索，與沈甯音一道，被關在了密室中。

沈甯音平日裡見識多，膽子也大，不然也不會自負地想過來查看一二。但人的本能卻不是誰都能自如控制的，眼睛看不着光亮，人也摔在地上，這樣的姿态就恍若砧闆上的魚肉。

沈甯音下意識地抗拒這種境況，她幾乎是本能地一把抓上去，想借力起身。

入手是一層層布料，她嫌不夠穩固，幾乎是下一瞬又往厚實裡抓。

上方傳來男人的一聲悶哼，他手裡的火折子燃亮不過瞬息，又給他自己蓋滅。

沈甯音腦子有刹那的懵，隻覺手感有些奇怪，薛岚的反應也奇怪。

他這樣天生冷淡的人，怕是受傷都不至叫他哼上一聲的。

而且，仿佛手感在變得愈發奇怪起來。沈甯音有些不肯定，下意識又捏了一下。

黑暗中，一隻鐵一般的手掌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并且飛快地甩開。

薛岚的聲音帶着點咬牙切齒：“夠了！”

前後不過兩三個呼吸。火折子終于再次燃起，燈火如豆。

男人大步流星，風一樣略過，甚至沒有拉她一把，隻留給沈甯音一個背影。

她撐着牆壁爬起來，皺眉思索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沈甯音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手指顫了顫。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冠生，躺下。”薛岚扶着床上的人，他似乎不太會說話，就連關切的言語都顯得生硬。

沈甯音走近兩步，越過薛岚的肩膀看見了一個血人，那人臉上的血已經被簡單處理過，就算是如此昏暗的光線下，臉上的傷口依舊猙獰可怖。

還有那一身的血衣，沈甯音從陰影上判斷，下面沒有一塊好肉，而且皮肉傷口與衣料粘連，處置起來非但費事，而且人也避免不了的疼痛。

饒是沈甯音曆經兩世，依舊是看得觸目驚心。

床上的人似是想說點什麼，目光落到沈甯音臉上，硬生生頓住。

沈甯音見着這樣的慘狀，将才那點尴尬羞臊早就已經雲散煙消了，她趕了兩步，站在薛岚身後：“我是薛大人叫來的幫手，你放心，你定不會有事。”

沈甯音覺着自己的表情即便算不上多麼完美，卻也不至面目可憎，可她甫一講完這句話，薛岚轉頭看過來的目光卻好似要把她千刀萬剮。

她站在原地，第一反應并非是怕，而是思索。

沈甯音卻怎麼也想不出來到底在何處得罪死了這位薛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