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音有些昏昏欲睡。秦耀陽一下車，她便想着靠在車廂上歇息。

隻是還沒等她眯一下，隻覺得車子晃動，睜開眼時，就看見秦耀陽已經回來了。

“走。”男人臉上帶着點愠怒。

沈甯音沒說什麼，等車開動，她擡手撩開個縫隙往外頭看。便看見梁玉霜紅着一雙漂亮的貓兒眼，眼淚要掉不掉的，煞是惹人憐。

秦耀陽轉頭看了過來，蹙眉：“甯音。”他傾身過來，烏發從肩膀垂落，修長的指節将那窗簾扯下去。

“那種女子，荒唐可笑，以後都莫要與她來往！”他說話的語氣像是氣得不輕。

與其說是告誡妻子，不如說是在告誡他自己。

沈甯音卻是嘴角彎了彎，并不戳破，隻不動聲色地應了聲是，心裡就已經開始做準備了。

秦耀陽這樣的人，看似深情款款，實則最薄情不過。

深情的時候是真的深情，就似對周婉。愧疚的時候也是真愧疚，就好似對自己。

可周婉終究要老去，那梁玉霜卻還年輕。

沈甯音并不知道秦耀陽方才與梁玉霜說過什麼話。但就他方才的反應，那是典型的愛而不自知。

越是在意，就越要推得遠。

前世冷元景一開始對那沈弦思不也一樣朝思暮想，最後也沒礙着他妻妾成群。秦耀陽如今的模樣，沈甯音前世見多了，也輕車熟路。

早就不期待了。

山路上，馬車徐徐而行，走得很慢。這一颠簸，就更催眠了。沈甯音腦子沉沉的，眼皮也沉沉的。

将将上了平坦的官道不久，她幾乎要睡着，額頭抵在了柔軟的布料之上，有溫熱的體溫。

沈甯音眼睛分開一條縫隙，耳朵邊是秦耀陽熟悉的聲音：“困了麼？”

“恩。”她應了一聲。

秦耀陽身子有些僵硬，沈甯音歎了口氣：“我沒事。”她便想撐坐起來，睡意卻濃得她隻想倒在面前。

座椅也可以，懷抱也可以，她真的沒有半分挑剔和旖旎心思，隻想睡一覺。

沈甯音又不是什麼好人，憑什麼要為秦耀陽與他的小姘頭的守節大業鞠躬盡瘁、恪守婦德。

可秦耀陽終究是擡手托着她的胳膊：“你先睡，我去騎馬。”

沈甯音還沒回話，便看見男人模模糊糊的背影倉皇下了車。

眼睛下一瞬便阖上，沈甯音太困，困得腦子都不轉了。

也不知過去多久……

沈甯音突然感覺到腰間緊了緊，她微微睜開眼睛，入目是帳幔低垂，一盞燈火暗淡地在微風中搖曳。

她的床邊坐着個人。沈甯音夙睡初醒，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戴着面具的冰冷男人是誰。

“薛大人？”這詭異的場面，這陌生的環境，激得沈甯音驟然清醒。她攥緊了被子捂到脖子。

哪怕她身上穿得齊整，但她脖子上的紫色指印還在呢。

薛岚沒動。

“薛大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您難道不知避嫌？”沈甯音臉色沉了沉。不管狀況為何，先聲奪人取得主動才是。

“放心。”好一會兒，薛岚才開口，言語間隻挑重點：“這是官道旁的客棧。”

見她不解，薛岚又補了句：“方才下雨。”

他素來惜字如金，但沈甯音也明白過來，秦耀陽去騎馬了，若然下雨，就算他願意上馬車擠一擠，可車下的仆從也不好冒雨走山路、夜路。

從寒山寺到上京城也還是有四個時辰的。

昌平侯府這是中途在客棧宿下了。

沈甯音擡眸，薛岚道：“他在隔壁。”

“……”突然有點苦笑，新婚夫妻分房睡這種事，竟叫個閹人撞見。

沈甯音面子上莫名有些挂不住，輕咳了一聲：“我夫君不過是怕擾了我安眠。”

薛岚看着她，面具下的那雙眼睛在油燈之下黑沉沉的，看不分明，可越是這樣，越容易叫人去琢磨幻想出不好的假設來。

沈甯音不知不覺語氣就有些不客氣，眉心蹙起：“大人有事？”她往裡頭縮了縮，是很防備的姿态。

可是一不小心，露出錦被下的白嫩的小腳來，沈甯音愣了一下。

薛岚的目光正好也落在那腳上。

興許是染竹與蘭香伺候她上榻之際将襪子脫了，雨天易濕，沈甯音又是個嬌氣的，那雙腳，下雨就發冷，經常又冷又難受。

原因無他，還是當年中選東宮，那時還沒有沈弦思，她更沒被發現是個假千金，沈定山放着上好的機會幾乎是樣樣都要叫她做到最好。

僞朝太子愛賞舞，那麼，沈甯音即便跳不得掌上舞，也得日日勤練做到舞姿輕盈，周身肌膚更是要用特殊藥物浸泡。

當她站在雲端時，衆人都道她窈窕淑女，可僞朝一倒，她便成了心狠手辣的惡女，恰是這為天家準備的身段與姿容，冷元景厭惡了她一輩子。

沈甯音想到前世種種，想到那人的貶低诋毀，抿了抿唇，将腳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