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姓冷,字元景。”冷元景看着眼前女子,女子十分年輕,卻盤着發髻,雖穿着樸素,可再樸素也隻是看起來樸素罷了。
上好的纻絲可不是誰人都能用得起的。
“多謝冷公子。”
冷元景聽着女子略帶疏遠的聲線,頗有些失望。不過,他不着急,女人身上有傷,又跟家仆失散,遲早得求助自己。
他觀女子長得嬌媚,周身氣度再加上染血的破碎感,竟讓冷元景有種難得心動的感覺。這樣的貴胄女眷素來保護得極好,極難碰見,除了得個救命之恩,說不得還能借一股東風。
沈甯音知道冷元景的性子。
此人表面溫潤,内裡就是個自私又愛鑽營的。
冷元景能出來救人,必是盯了好一會兒。他勢在必得的,甚至可能眼睜睜由着自己被砍這一刀。
他就跟在後頭,此刻已經到了春阙街街口,沈甯音知曉自己的傷再不處置,自個兒怕是要失血過多暈過去了。
這刀傷不比尋常,止血為要。
生死面前,她也顧不上更多,咬了咬牙,從裙擺撕下來一截布條,一面單手纏繞,一面頭也沒擡,虛軟着聲音:“冷公子,妾身要止血,要包紮,可能不方便。”
她眼前已經一陣陣發黑,全靠着咬破舌尖強撐着。意思也很明顯,不想他再跟。
聖朝對後宅女子的規矩雖沒有對閨閣女娘那麼嚴苛,卻也僅限于抛頭露面束縛得寬松些。
而冷家,沈甯音可太清楚了,那冷家老太太縱着底下的人沒規沒矩,可縱着歸縱着,冷家卻是知曉規矩的。
“既如此,我送姑娘去醫館。”冷元景故作不知,趕了兩步要來扶她。
沈甯音此刻靠在牆根。退也退不得,往旁邊一動,整個人就暈頭轉向。
她身子一歪,隻感覺落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沈甯音想爬起來,剛一掙紮,蓦地感覺鼻間萦繞着一股子松竹氣息。
這不是冷元景。
“皇城司辦事。”冷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跋扈冰涼。
薛岚的手掌在女人手臂一握,擡手就将女人打橫抱在懷裡。女人閉着眼,頭偏在他的胸膛,露出半截凝白的脖頸,膩雪似的。
冷元景瞳孔一顫,移不開眼,同時也不敢置信,貴人家的女眷,他說抱就抱了,還是說,這女人是他的妻?
薛岚擡頭,冷冽的兇眸看向了錯愕的冷元景,涼薄開口:“還有事?”
“沒。”冷元景還是頭一遭來上京,也是頭一遭見識到皇城司的威儀。這人的眼神像是能剜進你的靈魂裡,将人打心眼裡覺着冷。
冷元景連退了兩步:“大人請便。”他此刻興不起半點違拗、亦或打抱不平的念頭。
莫說那人隻是抱走一個女娘,便是當場将人要了,冷元景也隻當沒瞧見。
薛岚領着幾個皇城司番子将沈甯音帶走時,冷元景就那麼看着他的背影。
“元景兄,你叫我們好找!”這時,幾個文士打扮的人和幾個公子哥兒氣喘籲籲地找上來。
見冷元景盯着那邊不錯眼,其中一人眼尖,道:“咦?那不是皇城司的幾大公事之一?”
冷元景一愣,轉頭看向那人。
此來上京,冷元景結交之人地位都不高。
但那人家裡有人在上京做胥吏,某些小道消息最是通透,便得意中帶着點告誡意味:“我知道他,那位戴面具的,乃是皇城司新任督公的兒子,親的!”
“宦官也有兒子?莫不是假的……”冷元景震驚。
“噓!”那同鄉趕緊拉了他一把:“元景兄慎言,上京城到處都有皇城司的人。”
冷元景聽罷連忙閉上嘴。
“薛督公目下可是聖人跟前的大紅人,剛剛那位薛大人你們可萬萬不能招惹!”
那人看衆人疑惑不解,當下壓低聲音道:“既是親兒子,自然是入宮前就有的,聽聞薛督公十三歲入的宮,想來是天賦異禀,那麼小就能叫婦人有孕……”
幾個人一面往安全處轉移,一面聊着閑話。
冷元景忍不住往方才薛岚離去的地方看了一眼。
那眼神裡,不是害怕,亦不全是忌憚,更有着一股子野心與傾羨。
宦官之子,這等卑賤的出身,竟有如此權勢,更有那樣花一般的美眷。
冷元景甚至對那女子起了些野心一般的心思。
松竹的氣息,仿若與血、與痛格格不入。
沈甯音卻莫名有種心安的感覺,她撐開眼睛,隻瞧着那面具下的瞳仁往自個兒臉上瞥了一瞬,冷冰冰的聲音裡夾着顯而易見的惱火:“錢币呢?”
“扔了……”沈甯音張了張嘴,喉嚨有些發幹。
男人停下腳步,眼神複雜。
沈甯音的心虛又深了幾分,她做了許多的準備,唯獨沒準備依賴于他。
她不信他。
“你放我下去。”沈甯音終于意識到姿勢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