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秀院旁邊兒的跨院來了幾人,南燭一早便得了消息。
他好奇地迎出去時正撞見了春渠,南燭一見便頓住了腳。
這位姐姐少言寡語,但一段時間的相處下,南燭也是有些怕了這丫鬟姐姐的冷血性子。
春渠感覺着目光,轉回頭朝他點點頭,便也不說話了。
這會兒,外客已經走到了不遠處,南燭也終于知曉那位少夫人為啥要喊他出來接一下客人了。
人都走攏了,春渠仍舊沒什麼表情,見識過春渠活刮兔子滿身血,她不笑的表情南燭看了都覺着遍體生寒,南燭也就不指望這位春渠姐姐能招呼好客人了,他忙笑着走過去沖來人行了一禮:“六郎君。”
來的人攏共四個,一個伺候起居的婆子,另一個是十來歲的随從,還有個幾步遠跟在後面的青年,卞六郎站在最前面,六七歲年紀,一身錦簇繁花仙鶴圓紋的刺繡直裰,烏發被白玉冠一絲不苟地束攏在頭頂,身姿筆挺,儀态貴重。
卞六郎沒料想自個兒上侯府,來迎接的人竟然是個年歲相仿的孩童,他禮貌的颔首後,便不禁好奇地打量起南燭。
南燭知他在猜測自己身份,也不必卞六郎發問,按着沈甯音給的說法大方自我介紹道:“在下南燭,乃二少夫人娘家表親。聽聞卞六郎君要來一起上學,往後還往多多照拂。”
卞六郎恍然,一聽是同窗,便也禮貌應對,并未因着對方不是侯府少爺就輕視半分。
等兩位小少爺說完話,春渠也就公事公辦地将卞家幾人帶去跨院住所。所幸有南燭在,招呼着卞六郎去熟悉環境。
春渠辦事牢靠,手段也強勢,但應酬之事實在不擅長,可沈甯音走得急,一個染竹她信不過,回沈家不帶蘭香她也不放心。權衡之下,她最後就叫春渠去尋了南燭來。
南燭小小年紀就熱絡又自如地招待好卞家來的小客人,非但如此,談吐與儀态,南燭刻意注重之下,與平時大不相同。竟連一開始禮貌疏淡的卞六郎都不禁正視且熱絡起來。
春渠看在眼裡,心下很是詫異,既高看了南燭一眼,又無比佩服自家主子的識人之明。
沈甯音其實也料不到南燭非但得體妥帖,而且能叫世家大族出身的卞六郎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來。她這會兒站在薛岚跟前,表情淡定且笃定道:“薛大人寬心,卞六郎之事,妾身安排好了的,就算妾身不在,也必定不會出什麼差池。”
薛岚看着她的眼眸,見她坦然回望,便也沒再多說什麼。
沈甯音福了福身:“妾身就先行一步了,薛大人自便。”
她轉身朝閨房去,說是去收拾,其實染竹與蘭香早就叫她安排去拾掇了,這會兒過去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揀的。
隻是沈甯音走了沒幾步,就意識到身後有人跟着。她蹙眉回眸,果然見薛岚站在身後。
薛岚也不走太近,隔着約莫七部遠,這等距離既算不上冒犯,也委實算不得“順路”。
“薛大人?”沈甯音盡力讓語氣平緩,甚而露出個淺淡的微笑:“可還有事?”
薛岚掃了一眼不遠處的繡樓,目光隻看着她的眉眼:“六郎年歲小,是本官向卞家推薦了孫先生,你莫要不上心。”
他站在回廊裡,風吹過,周遭枝桠輕晃,往日裡素來惜字如金,沈甯音沒料到這次會聽着他多說了那麼些字,她捏了捏繡中的帕子,不知為何,沈甯音就是心裡明白,眼前的男人并非信不過自己,他隻是好意提醒。
就在薛岚微蹙眉宇,腳尖一旋準備離去時,沈甯音淺笑着開口:“好。”
薛岚腳步略頓,側過臉來:“嗯。”想了想,他到底補了一句:“過兩日,我要辦一趟外差。”
“外差?”沈甯音抓着了重點,腦海裡似有什麼一閃而過,她一時想不起來。
薛岚沒說話,轉身就走。男人的腿很長,兩三個呼吸就走出去老遠。
“等一下!”沈甯音突然出聲叫住他。薛岚原也不甚在意,他會提這個,不過是順嘴的事情,因為擔心離開後南燭處有什麼問題他照看不到。可身後女人話音落下沒多久,薛岚便聽見腳步聲到了不遠。
他心下詫異,轉身就見沈甯音氣喘籲籲的站在近前。薛岚不禁問:“怎麼?”
沈甯音喘勻了氣息,方沒頭沒腦地詢問:“去多久?”
薛岚聞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略略蹙眉:“少則兩日,多則七八日。”
見沈甯音垂着目光不說話,似在思索着什麼,薛岚稍有猜測,放緩了語調:“我會盡快回來。”
什麼叫盡快回來?沈甯音擡頭,看見薛岚又待轉身,她心裡的慌張蔓延到臉上:“可不可以别去?”
沈甯音看見他複又回頭,那張濃俊若谪仙的面容上驚詫的表情甚至都未曾遮掩住。
沈甯音順着他的目光看,這才後知後覺瞧見自己将才竟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袖子。
她臉上的熱意就仿佛添了數倍轉移到了手指上,被什麼燙到了般飛快地撒開手。
沈甯音不知該如何解釋,心緒裡亂糟糟的。有些後悔,但更多的是迷茫。
深秋,外差,七日!
這些要素混雜起來,莫名叫沈甯音想起了前世有關薛岩發瘋的傳聞。
傳聞他死了幹兒子,那位薛衙内年紀輕輕就升到了皇城司公事一職,而薛公公手底下最大的權柄便是皇城司,有人忌憚他日漸上升的權勢,也有不甘心被他擠下去的内侍太監與外人合謀。
在聖人的默許下,他們起了内鬥,薛衙内例行外差……第七日,被好幾方勢力聯合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