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至,巡夜弟子十二隊七十二人,其中一隊正好經過山門。
宗門前六道劍光齊發,劍聲嗡鳴,劍意組成的陣列幾乎是頃刻間将雲杳窈攔在半空中。
有一道劍光削去雲杳窈的一縷頭發,她瞳孔一縮,避讓不及,被金光劍陣圍困,進退不得。
劍陣逼迫雲杳窈垂直降落于山門前,腳剛沾地,六名弟子接替劍意,将她團團圍住。
“何人夜中急行!可有通行令?”
其中一人高聲質問,神色嚴肅緊張。
雲杳窈救人心切,加之師尊已嚴詞拒絕她下山找岑無望,她哪裡還來得及尋另外的長老為她辦理通行令?
“我……我要下山救人,請諸位師兄行個方便。”
“那就是沒有通行令。”
為首的弟子銀冠白衣,眉目剛烈英武,出劍氣勢洶洶。
他的劍意最盛,一看就是宗門考核出類拔萃的那種弟子。
軟硬不吃,就是雲杳窈最不擅長應付的那類人。
雲杳窈被他的聲音吓得心頭一顫,眼見着他就要上前,雲杳窈後退一步,正巧被人抓住肩膀攬在身旁。
她一時動彈不得,卻也能感受到身邊人沒有惡意。
“呦,我沒看花眼吧,這不是雲師妹嗎?”
雲杳窈擡頭,正好看到一張眉目含情的笑臉。
花在溪側臉回看雲杳窈,頗為風騷的沖着她擠擠眼,語氣熱絡:“是微塵長老有事吩咐嗎?這更深露重的,師兄替你做就行了,何苦讓師妹親自跑一趟,走走走,我送你回隐春宮。”
這是定淵長老的得意弟子。
入宗門學劍的第一天,他曾三次挑飛雲杳窈的劍,這對劍修來說,是種奇恥大辱。
他還邊笑邊道歉,周圍的師兄師姐們都圍着她在笑,令她深感難堪。
堅持半個月後,花在溪還是能在嬉皮笑臉中将她手中劍擊飛,并且總是以“手滑”、“沒注意”、“力氣太大”等托辭打岔。
雲杳窈鼓起勇氣,想換個更有耐心的師兄教導,但花在溪笑嘻嘻:“我就是師尊手下最不成器的那個弟子,師妹還是好好跟着師兄練劍吧,不要再惦記其他師兄師姐啦。”
從此以後,雲杳窈就沒再去過定淵長老的課。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雲杳窈都再沒和這人多說一句話,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他了。
雲杳窈被花在溪推着往反方向走,兩人還沒走出去兩步遠,就被人叫住。
“站住。”
攔下他們的,還是剛才劍意鋒芒畢露的那個弟子。
“擅闖山門,目無門規,跟我到刑堂走一趟。”
“哇,廖師兄,不用這麼嚴苛對待這位師妹吧。”花在溪将雲杳窈擋在身後,“乾陽宗規矩繁多,難保小師妹記錯,是吧?況且,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誰每月還沒有違背幾次門規啊,你說是吧?”
花在溪上前,把胳膊搭在廖楓汀一側肩上,試圖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廖楓汀強調:“不是所有弟子都每個月都違背門規,把刑堂當家。”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依舊熠熠生輝,帶着足以令妖鬼逃散的浩然正氣。
雲杳窈回頭,正好與他對上,她趕忙轉移視線去看自己的鞋尖。
“山門大陣不是沒動靜嗎?何必苛責,何必苛責……”
花在溪還想拍拍他的肩膀,被廖楓汀用劍柄拂開。
廖楓汀俯身,将地上的劍撿起,兩下就用袖口将劍身利落擦淨。
他至雲杳窈身前,将劍柄朝向她,劍尖虛虛納入懷中。
“師妹身為劍修,不僅無視門規,還在被攔截後棄劍而逃,今夜之事大有蹊跷,廖某實在不能坐視不管。”
“刑堂,師妹不能不去。”
說罷,他見雲杳窈遲遲不肯接劍,再進一步。
雲杳窈本就心虛,面對廖楓汀難免慌亂,往後退去。
花在溪擠進兩人中間,他面上仍有笑意,唇角仍彎彎勾起,但眸中卻冷下去不少。
他拿過雲杳窈的劍,并未收起,反倒保留着這個姿勢。
“師兄可别嚴于待人,寬于律己。”花在溪說,“方才雲師妹雖有夜闖山門之嫌,但她并未出手反抗,倒是師兄步步緊逼,按照門規,你傷及同門,也是要上刑堂走一遭的。”
雲杳窈想了想,這裡的傷及同門,應該指的是她被削掉的那縷頭發,此刻碎發被風吹動,拂過鼻尖,她擡頭去看,兩人劍拔弩張,氣氛可怖。
周圍的靈力都凝滞凍結,雲杳窈有種窒息感。
她環視周圍,剩下四個巡夜弟子都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上前去勸架。
“不如咱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将此頁翻篇,可好?”花在溪聲色緩和,先一步遞出台階。
此話一出,剩下四個弟子立刻跟着打圓場。
“是啊,廖師兄何必為難自己呢。”
“雲師妹膽子小,師兄别吓唬她了,就放過她一次吧。”
花在溪催促雲杳窈:“師妹,收劍,我們走。”
雲杳窈催動劍訣,召劍歸鞘。
然而念了半天,斬塵巋然不動。
“這是何意?”花在溪被氣笑了,“師兄這是不打算放劍,還是不願意放人?”
廖楓汀聞言松開手,斬塵眨眼歸位,溜回雲杳窈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