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杳窈早在開門時就看見了這輛繪制了靈紋浮雕的馬車。車前的黑色駿馬生有雙翼,四肢修長有力,皮毛烏黑發亮,雙目□□,似乎已經開了靈智。
簾賬和旗幟都用金線繡了鸩鳥圖騰,在整座街道的璀璨華光之下,有種詭異的奢靡與神秘感。
雲杳窈與徐清來對視,互相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尴尬。
乘坐照淵閣的馬車招搖過市,路上不乏窺伺探究的目光。
雲杳窈進去就将所有簾子放下,隔絕外人視線。
剛坐穩,便聽見徐清來道:“聞佩鳴這是何意?”
雲杳窈同樣不解,她掐訣将馬車内布下隔音結界,道:“不清楚,這位師弟總是怪怪的,師姐從前聽過他嗎?”
“這就是令我感到奇怪的地方。”徐清來蹙眉,“我從前尚在家中時,聽族中長輩提起過閣主的這位兒子,據說是性情低調,不喜與人來往,與照淵閣常有生意往來的南荒姻親亦說他性情孤僻,甚少顯露于人前,怎麼突然就……”
“不過也說不準。”徐清來改口,“徐家畢竟是在西晴,與南荒衆人往來甚少,所以也有可能是我記錯了。”
雲杳窈想起他手腕上的朱砂痣,突然問:“師姐從前與他見過面嗎?”
徐清來搖頭:“沒有。”
她在徐家的輩分低,外事交涉上根本輪不到她一個小輩來露面。
看出雲杳窈的失落,徐清來反問她:“怎麼了?”
雲杳窈眨眨眼,還是覺得單憑朱砂痣這一點沒什麼說服力,于是換了個說法:“我隻是在想,若一個人突然性情大變,究竟是受了什麼刺激?”
徐清來嗤笑一聲,道:“孔雀開屏罷了,師妹不必理會。”
以權勢富貴将來客架在衆人目光之下,讓所有人都對她們懷有好奇,說聞佩鳴沒點其他的心思,徐清來根本不信。
雲杳窈道:“我總覺得,聞師弟這一路所行之事,有些奇怪……”
她話音未落,馬車緩步停下,外頭天樞的聲音響起。
“照淵閣已到,請兩位仙子下車。”
越是臨近照淵閣,附近的目光越是肆無忌憚。
雲杳窈竭力想要忽視這種目光,拉着徐清來緊随天樞而行。
方才跟随在馬車後的幾十名侍女,還有一衆照淵閣侍從全部留在外面。
照淵閣内連風聲都聽不見,是一片落針可聞的寂靜。
走過一樓,天樞帶他們至登雲梯内。須臾間,幾人便來到照淵閣的第九層。天樞引她們至一扇門前,低聲道:“少主正在裡面等着二位,在下不便進入,請仙子們見諒。”
天樞退至門外三步,徐清來在雲杳窈的目光催促下直接推開門。
正在批閱文書的聞佩鳴見到她們,擱置下手中筆,親自招待她們至裡間的茶室落座。他剛坐下沒多久,又煮茶倒水,态度殷勤熱切。
雲杳窈見他忙碌,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們是不是打擾了聞師弟?”
聞佩鳴道:“不妨事,家中事物已處理好,兩位師姐到的正是時候。說來,還是我招待不周,未能親自迎接,還望師姐們見諒。”
雲杳窈道:“怎麼會?師弟對我們多有照拂,這一路如此情境,倒叫我覺得受寵若驚了。”
她接過茶盞,沒有喝,象征性抿了一口。
聞佩鳴聞言,突然笑出聲,他将另一杯茶推至徐清來面前,說:“師姐不喜歡嗎?”
雲杳窈無法回答,畢竟是在照淵閣境内,在聞佩鳴的地盤上,雲杳窈也不好推阻他的熱情。
徐清來直接打斷她的猶疑,将話接過來:“行了,你不好意思說,那就我來說。”
兩人看向徐清來,她取出昨日天樞送來的獻禮單,開門見山:“雲師妹的未婚夫岑無望,自下山後便杳無音信,至今屍骨未尋回,他身懷劍心,這位六十七号來客則以劍心為禮,突然現身大澤,事關杳窈心結,還請聞師弟出手相助,此事過後,無論能不能尋到岑師弟屍身,我都算我徐清來欠下聞師弟一個人情……”
然而聞佩鳴飲着茶聽着,淡聲打斷她:“都是乾陽宗弟子,哪裡需要徐師姐這般客氣。”
“照淵閣向來隻做平等交易,若是雲師姐的願望,我還想請她來親自開口。”
雲杳窈聽到這裡,暗自松了一口氣,她察覺到徐清來在桌下握緊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沒想到徐清來竟肯為她佘下人情。
活人的情誼是還不完的,雲杳窈感動之餘還有些惶恐。
還是明碼标價的交易更适合攤開來說。
想到這裡,她看向那邊的聞佩鳴,道:“實不相瞞,我此次下山真是想尋得師兄蹤迹,讓他肉身得以安息,聞師弟既然說交易,想必心中已有相宜之物,但說無妨。”
聞佩鳴唇角噙着淺笑,他神色溫和,語速緩慢:“劍心乃世間罕見之物,這位貴客也是頭一次與我照淵閣交易,若非十足的誠意,怎教我冒着砸招牌的風險将情況透露給你……”
他越是這般故弄玄虛,越是令雲杳窈感覺不安。
今日來到大澤,雲杳窈才看清,聞佩鳴對整座照淵閣,乃至整個蔚雲城都擁有絕對的控制權。
此等人物,想要打動他并不容易,雲杳窈覺得,她所擁有的東西裡,隻有一件能令他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