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杳窈語氣誠樸:“這我就有些聽不明白了,聞師弟什麼富貴榮華沒見過,我哪裡有能與你做交易的東西呢。”
千肆蜃影已成,地勢再次變換,以照淵閣為中心,恢弘法陣浮空,靈力将雲杳窈困于界中,她腳下的地面高高攏起,如置身權衡一側。
天同斬不破結界,反被法陣吸收了劍氣,雲杳窈所置身的權衡一側再次下降。
她穩住腳步,看向禦劍懸空的聞佩鳴道:“聞佩鳴,這是你照淵閣的待客之道?”
聞佩鳴輕搖着扇子,烏發紛飛,他勝券在握,踏入權衡的另一側,兩人南北對峙,他面容帶笑,卻還是不免帶着些傲氣。
“岑師兄抱憾隕落,我願繼承他的意志,承劍心,斬妖鬼,護雲師姐一世無憂。”
他眼中盡是勝券在握,這副張狂模樣倒是和岑無望更像了。雲杳窈蹙眉,譏笑道:“原來聞師弟想要的真心,是劍心啊。”
自聞珮鳴現身起,雲杳窈便知道他此行所為何事。
作為劍修,他想得到劍心沒錯。作為照淵閣之主,他欲攬下奇才美名也沒錯。
錯就錯在,他不該把主意打在她的東西上。
甯為玉碎不為瓦全。
雲杳窈眉眼淡漠,聲色涼薄:“可惜少閣主大費周章,白布置這麼一場。”
結界在她話音落後轟然倒塌,交易失敗,千肆蜃影猶在運轉,但已經無法根據銅鏡的指示鎖定劍心位置。
銅鏡可照天下事,劍心在銅鏡前留痕後,根本不可能被人再度藏匿。
除非,劍心已毀。
聞佩鳴瞳孔驟然緊縮,他不可置信道:“你做了什麼!”
紅光從她懷中炸開,雲杳窈的絲線緊緊收攏着劍心殘骸,然而絲線不夠細密,臨時織就的靈網難以将所有靈氣鎖住。
如此大的靈氣撥動,引得天地共鳴,山搖海動。
狂風吹開雲杳窈的黑色兜帽,聞佩鳴為她戴上的裝飾紛紛落地。翠羽明珰,劍簪玉環,噼啪摔碎。
這些清脆的碎裂聲并沒有傳進雲杳窈的耳朵裡。她的絲線汲取太多靈力,漲得她經脈飽脹,酸痛難忍。
脖頸額上皆爆出青筋,未來得及咽下的污血從唇角流出,雲杳窈這般愛美,竟也忘記為自己抹去血痕。
心口發熱,雲杳窈緊緊裹着黑袍,還是覺得快要壓制不住那股力量。
“劍心不是岑無望留在這世上的唯一東西,但卻是我能找到的,今世僅存的殘骸。”
“我為他闖山門,違逆師尊,孤身單挑惡鬼,隻是因為,因為……”
雲杳窈咽下喉頭腥甜,怕風撕碎她的餘音,怕天下人聽不清。
“我要讓他死得其所。”
她見到了,劍道至盛的靈輝。
可惜,這千年難遇的景象,隻是劍心的殘波餘晖。
千肆蜃影的所有靈氣彙集在一處,擋在離雲杳窈最近的聞佩鳴身前,與劍心綻出的靈氣相抗衡。
扇面為罡風撕碎,看不出原本的字形。
聞佩鳴眯起眼,道:“師姐自诩小劍君的未亡人,卻忍心毀掉他的劍心,你到底……”
岑無望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若是知道死後劍心還要為他人所用,恐怕會氣得在地府打轉。
雲杳窈想到這副場面,忍不住笑了。
她沒有聽清楚聞佩鳴的話,她癡迷般看着劍心在手中逐漸消散灰敗的痕迹,眼睛發紅,布滿血絲。
“我就是要親手抹殺他,我問心無愧,師兄他……”她眼中笑意愈濃,“他會明白我的心意。”
折辱他,不如毀去他。
或者,還有一項更好的選擇,那就是以其他形式,與她融為一體。
絲線貪婪地吸收着劍心的靈氣,雲杳窈甚至感覺有些失控。
這些絲線已經完全聽不了指揮,毫不顧忌她身體的極限,在空中随擴散的靈氣張狂舞動,好像幼時她随岑無望途徑大澤湖畔,漁民在夕陽下灑向大澤湖心的漁網。
就在她意識逐漸消散時,忽然聽見天際傳來一聲呼喊:“師妹!”
接着,便是兩道劍意相撞。
徐清來刺破結界,直面罡風。
劍心靈力融于風中,将她的衣衫割破,臉上的細碎傷口滲出縷縷血絲。徐清來仍持劍掐訣,要撕開一道口子,将雲杳窈從漩渦中拽出。
雲杳窈挺着最後一絲意識。
機緣難測算,劍心是她毀去,也是她執意冒險吸納靈氣。就算全身經脈爆裂而亡,隻要是她做出的選擇,她就甘願認輸,生死交歸天命。
“不要過來。”雲杳窈掙紮,看着她雙眼中的執着,突然心生悔懼。
她害怕這種為她生發而出的無畏和赤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