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含微心中尚且餘震不斷。
“小時候無論哭還是笑都挨罵,所以從小學起就有意不做表情,别人看我冷臉也不和我說話,初中獨來獨往。高中我要藝考我爸不接受,有時不得不臉上帶傷去學校,大家傳我是不良。大學父親混幫派的事暴露……”
數到這,他将信将疑。
“我有生以來難不成一直在被孤立?”
“是你孤立了他們。”
與此同時,到學校站點的賀虞想起忘記的了:
今天式涼生日。
果然不重要。
從超市出來,向含微很自然地跟去了式涼家。
他心情恢複了平靜,但行為有些古怪。
在超市搶着刷卡,路上自己提所有東西,不讓式涼碰。
進門後把式涼關在廚房外。
兩個人吃飯,他弄出了四菜一湯。
式涼終于反應過來:“賀虞沒跟你說……”
“你不過生日,我知道,就是突然想做飯了。”
向含微盡量若無其事。
接下來該說生日快樂了。
第一次給朋友張羅生日他有點緊張。
“可是你沒焖飯。”
“……”百密一疏。
向含微的臉肉眼可見地變紅。
式涼去買饅頭。
向含微在屋子轉了兩圈。
本來不算多尴尬的事,怎麼就……
他想把頭塞進冰箱,那樣未免太難看。
最終他來到窗前,臉怼在防盜窗鐵欄上。
就閉了一小會兒眼睛,再睜開眼,在飄渺的暮色中,與樓下提饅頭歸來的式涼對上了視線。
式涼旁邊有位遛狗大娘。
兩人一狗都盯着他。
向含微緩緩把頭縮回來。
五分鐘後,聽到門鈴,他去開門。
式涼暗自決定要照顧他的自尊,堅決不笑,沒什麼好笑的。
但是門一打開,看到向含微暈紅的撲克臉上帶着鐵欄的印,他一下子笑了出來。
向含微默默拿過饅頭,走進廚房,把饅頭裝盤送進微波爐。
過了生日就三十二歲的人,居然那樣笑他。
爐門映出的面龐再度漲得通紅,且難掩笑意。
他把饅頭放在餐桌上,菜還是溫熱的。
式涼已經吃上了,仿佛無事發生地誇贊:“味道很好,當初該介紹你當廚師。”
“現在轉行也不晚。”
“不喜歡這行?”
“我隻喜歡畫畫。模特和演員是因為賺錢,而且我做得不差。”
不止一兩個人說他沒有他的角色迷人,和模特的情況正相反。
“為什麼接了這部戲?”
“故事好。”
“怎麼好?”
“呈現出了封建帝制下權力的運作方式。角色也有意思。”
菜全是按式涼的口味做的。向含微慢慢夾為數不多自己能吃的。
“我的角色是理想主義的主角的反面,被所處權力階級規訓得很完全,以君子之心行小人之事,把自己的溫情和冷漠分配給合适的人。
“想來很真實,為了社會安穩的運行,人們默守着一套規則,互為枷鎖和看守,謹慎小心地生活,捕捉别人散發的信号,笨拙又偏頗地判斷其價值和安全性,這點似乎古今未變。”
越是格格不入,在人際規則中四處碰壁的人,越會像這樣反思權力系統中人的處境。
式涼放下筷子,喝了口茶。
“聽起來有看頭。我想投資。”
“中央出品的曆史正劇,港資不會有成分問題嗎?”
“源自台港的錢早洗幹淨了。”
“不要說了,感覺每一句話都會變成我的一年刑期。”
“哈……”
“以前内地人擠破了腦袋去台港,如今都從台港往内地來。”
向含微從他手邊收走碗筷,和自己的摞在一起。
“那個台港導演,你認識的,腦瓜亮亮的那個,他來内地拍戲,叫我去客串他的電影。現代背景,一個關于現實和理想的故事,聽起來就老套。”
“故事還要看怎麼講。”
“不知道别人,我是沒什麼理想。”
“像我這種商人沒有也就算了,藝術家竟然沒有嗎?”
“我算什麼藝術家……實在要說,大概是畫出無論我什麼時候看都不用修改的作品,或者能心甘情願徹底放棄畫畫。你呢?”
“變得有理想。”
“那算什麼啊?”
向含微洗完碗回家。
式涼送他下樓,停車場有鬼鬼祟祟的人。
以往他都倒公交,現在開自己的車還被追蹤。
式涼讓向含微開他的車回去。
等式涼上樓,向含微坐在陌生的駕駛椅上,拿出手機,拇指停在撥打鍵許久,按了下去。
很快通了。
“生日快樂。”
“剛進電梯,信号有點差,你等一下。”
向含微趴到方向盤上,聽着他一卡一卡的呼吸聲。
“好了,你剛才說什麼?”
“……謝謝你借我車。”
一周後,劇組重新開工。
男二被換,相關劇情按原劇本重拍。
說是新投資人要求的,導演很高興。
能呈現出角色原樣是很好,可是已經完成的八成都要重來,向含微有點吃不消。
據傳新投資人是台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