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一個聲音在霧中深處呼喚着元煥。
是羅式涼的聲音。
他循聲過去,元煥就在那。
他離開後還在世的,海倫是人魚不做夢,向含微在他去世兩個小時後心衰而死。
因此隻有元煥。
他夢中的羅式涼突然七竅流血,夢境破碎。
式涼來到了下一個夢。
漫天風雪于他不是阻礙,在決定參與夢境之前他都不具有實體。
他再次循呼喚元煥的聲音找過去,又看到相同的一幕。
很快進入下一個夢,他站在綠意盎然的草地上。
他認出這裡,倒是适合重逢。
又聽羅式涼在呼喚着元煥。
不等他出聲,浣熊跳下式涼肩頭,幾步竄過去,照着他的腿就是一口。
夢境中的羅式涼像個被針紮了的氣球,隻剩癟癟的一層皮,被它叼着拖過來。
式涼心情複雜的道謝,心情更複雜地披上。
祂瞳孔映出他的樣子,他仿佛回到還是羅式涼的時候。
元煥的身影在另一邊若隐若現。
祂扭身鑽進了林子。
式涼望着他走近。
他穿着婚禮那天穿的白西裝。
式涼發現自己手上戴着戒指,摸兜,果然還有一枚。
他不錯眼地看式涼,走得有點遲疑。
式涼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感覺和記憶中的一樣。
他推開式涼,用手在式涼臉上摸索,神色擔憂。
“不會流血的。”
式涼拿下他的手,把戒指套進他的無名指。
“那兩次都是我太逞強,你别再想了。”
“有過那些回憶,讓我怎麼不去想呢?”
這個元煥一點不像是夢中的人物。
和神宮噩夢裡的含微完全不一樣。這就是世界神和至高神的區别?
“你離開後,最能讓我感到安慰的就隻有那些回憶,無論是甜蜜,還是痛苦,有你的就都是好的。自責和這讓我眼眶發癢的眼淚,也都是幸福的。”
元煥接着問。
“你在哪呢?也會想起我嗎?”
“我在哪……”
式涼更加恍惚了,這簡直像他們真的重逢了一樣。
“我在你的靈魂裡啊。”
他抓緊元煥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笑說。
“可我不想你,要不你把我掐死在這,讓我永遠睡在你的夢裡。”
元煥将他一推:“别說這種話。”
他順勢後倒,拽着元煥衣襟,将他扯倒在自己懷裡。
他沒了動靜,隻緊緊抱住式涼。
“不想就不想,往前走吧。”良久他開口,“我也在你的靈魂裡,帶着我往前走。雖然無法想象那條路有多曲折奇特,讓你繞回了這裡。”
式涼何曾想到還能如此與元煥再見。
他已不再質疑這個元煥的真實。
想來他們都是活得夠長,才有這次再會。
“可我還會遇見别人,愛上别人。”
元煥一頓,手臂環上式涼脖子,蟒蛇一樣絞得死緊。
式涼不覺得窒息,不過下巴和臉都被咬了。
夢裡也會疼。
他道歉認輸,元煥笑,卻不松手。
他們在草地上滾了幾圈,元煥的白西裝上蹭滿了草汁。
“沒關系。”
他從式涼的頭上摘下碎草。
“變心沒關系。我會恨你、詛咒你、咬你,那也是一種幸福。”
式涼皺眉瞅着他。
“你好奇怪。”
元煥噤了噤鼻子:“你更奇怪。”
式涼摸臉上的牙印,不經意摸到自己上揚的嘴角,還有笑得太久而冰涼的牙齒。
他忽然笑不出來了。
“與一人相守度過永無盡頭的生命,即使那可能,我做得到嗎?”
“别問我。”
“我還是覺得抱歉。”
“嗯?”
“最開始我對待你很不好。”
“那是——”
“句句惹你,欠缺體貼,擰過你手臂、扇過你臉、掐過你脖子、強吻過你、搞臭你名聲、把你一個人扔在門外、沒有鄭重求婚還毀了婚禮。”
“……”
這麼一數,糟心事他也真沒少幹。盡管是自己咎由自取。
“等等,”他死後那些元煥都沒想起來過,“扇我臉?”
“極地那時候,你暴走昏迷,為了弄醒……”
“我還以為發燒才雙頰腫痛,打人不打臉不知道嗎?!”
“……”
居然意外地在意這個。
“其實病複發後,無數次痛苦又狼狽的發作,我都想一走了之,但是你又讓我放心不下,反正我的時間無窮無盡,想着多陪你一會兒是一會兒,怎麼才能做好告别,拖了很久……或許那幾年苟延殘喘是個錯誤。早點離開,我輕松,你也不用承擔過重的罪責感,做這種夢。最後那麼留紙條也很陰魂不散……”
式涼凝視着他,他眼眶潮濕。
“别再做我的噩夢了。别對我的那種樣子念念不忘。”
元煥低頭用袖子擦了擦眼。
“早知道你完全是為了我忍受痛苦,我一定親手結果了你。”
式涼失笑。
“算了吧。”他又往式涼懷裡擠了擠。“我們彼此都不要再有抱歉了。”
仿佛有誰會将他奪走一般,式涼将他抱得更緊。